敬一丹作為《焦點訪談》的節目主持人,一舉一動向來引人注目。在今年的政協會議上,她“舊話”重提,再次談及“優化輿論監督環境”問題。她說,1998年,《焦點訪談》以輿論監督為內容的節目曾占全年節目總數的47%,2002年,該比例下降到17%,創下了“輿論監督內容歷史最低、收視率歷史最低、觀眾期望值歷史最低”的“三低紀錄”。她認為,大家對《焦點訪談》欄目的失望,實際上是對輿論監督環境的不滿意。2003年,溫家寶總理到中央電視臺視察,聽取了《焦點訪談》節目組的工作匯報,當即表示:國務院有專人對輿論監督提出的問題進行收集、整理,督促解決。在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溫總理進一步明確表示:政府“要接受新聞輿論和社會公眾監督。”最近,在中央領導同志的支持下,《焦點訪談》決定繼續加大輿論監督力度,實現輿論監督內容創紀錄的50%,使這個社會的“痛感神經”保持應有的敏感。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
由此想到一個與此緊密相連的有趣問題,就是每年“兩會”期間報刊少雜文或者干脆沒雜文的現象。熟悉雜文創作情況的作者和編輯都知道,每年“兩會”期間,為了保持社會的穩定和營造團結、和諧的政治氣氛,宣傳“兩會”代表建言獻策的情況,往往壓縮部分報刊版面,集中宣傳“兩會”內容。而首當其沖者,往往就是副刊的雜文版面。因為在一些人心目中,雜文作者近乎于“持不同政見者”,雜文是容易“惹事生非”的文體,而雜文的社會功能不是激濁揚清、針砭時弊,而是“散發不和諧的聲音”、“容易引起負面效應”,所以還是少發為佳,最好干脆不發,起碼在“兩會”期間不要讓它拋頭露面,免得給自己找麻煩。
我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和政治協商制度,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根本政治制度。“兩會”的基本職能,就是代表人民參政議政,共商國是,特別是要聽取代表們對國家重大決策的不同意見和建議。在本次“兩會”上,中科院院士、同濟大學教授汪品先委員就特別提出,委員們不光是參謀,還要監督,提案不能只對領導胃口,也要有一些“逆耳忠言”。在這點上,雜文的社會功能與“兩會”的幾乎是沒有區別的。無非是代表們以代表的身份表達人民的意愿,而雜文家以文章作者的身份表達人民的心聲。作為輿論監督的一支重要力量,雜文家的心與“兩會”代表的心是相通的,雜文的作用與“兩會”的作用是一樣的,區別只在大小不同而已。
魯迅先生說過,“雜文是感應的神經,攻守的手足。它對人民事業充滿熱愛,對社會腐敗充滿仇恨。在各種文學樣式中,雜文最敏感、最接近現實、對丑惡現象的揭露與批判最無情。”以為雜文的聲音是一種“不和諧”的聲音,雜文作者是容易“惹事”的一群,實在是對這一神圣事業的誤解。由是觀之,“兩會”期間不僅不該成為雜文的淡季,相反,正應成為雜文最為繁榮的時期。各級領導要聽取群眾的不同意見,雜文不失為一條重要渠道;各級政府要了解群眾對某項決策滿意不滿意、擁護不擁護、高興不高興,也不妨聽聽雜文家怎么說。毛澤東同志就曾說過,如果可能,他想做一個雜文家,給《人民日報》寫點雜文。雜文的社會作用可見一斑。
從某種意義上講,社會對雜文的承受程度,也是這個社會政治文明、政治民主的一種外在表現。說白了,一級政府也罷,一個官員也罷,是否具有聽取“逆耳忠言”的雅量,是其是否有力量的集中體現。眾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此中道理,不言自明,無需多說。
當然,雜文家行使監督職能不能信口開河,必須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加強自律,以理服人,在提高文章質量上下功夫。要警惕何滿子先生所批評的雜文批判功能弱化的傾向,警惕“雜而無文”的白開水化傾向,警惕個別作者玩兒雜文、玩兒讀者的不嚴肅傾向。如此,雜文才能真正有望成為輿論監督的生力軍。
【選自朱鐵志著《板凳的溫度》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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