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 航
一
宋大姐最近買了電腦。一個農村人,為了討一個公道,還在那兒繼續扮演著現實版秋菊。如果換是成我,恐怕早就放棄了,慢慢地,我的心理由于遭遇不公可能會變得扭曲,于是埋下了一顆恐怖的種子,不知道哪天就破土而出,怒吼:“我豁出去了!”
鞏俐演的秋菊那是虛擬人物,宋大姐卻是真人真事兒。她剛學會拼音打字,信箱不懂,什么地方發帖能有效果,如何上傳相片,如何分享視頻,她都不懂,她僅僅知道的地方一個是騰訊QQ的空間,另外就是百度貼吧。我總看見她默默地在貼吧里,頂那幾個帖子,從第一頁到第十幾頁,希望有人能幫助她,不過來者寥寥,收效甚微。
從2009年5月開始到現在,她在網上已經快一年了,如果真的能起點波瀾,老早就應該有媒體來探問了。我問過她為什么不找媒體,她說當地媒體也不敢報,總是開始有所關注,聽說對方的背景后便緘默。可能是媒體能做的就是痛打落水狗,這樣的事兒他們只能緘默。
去年我說:“你去北京吧!”不想今年她真去了。陌生的大城市,哪是哪都不知道,而且打官司的錢,經過一年多的折騰,已經無力支撐,他的丈夫和弟弟還在打工,只是為了能繼續打這場官司。
二
有人說:“上訴不如上訪,上訪不如上網。”但是中國目前還沒有一個公開透明的網絡環境,網上求助憑的都是運氣。那些低俗無聊的事兒卻可以瞬間在網絡走紅,例如“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還有那些“拜金女”,但是像這些和地方豪強打官司的事件,卻沒有多少人問津。不知道有多少要案、舊案、積案、冤案,如同馬拉松的長跑,最后也只有上了報紙,傳到網上,經過了輿論的監督才得以最終解決。可是她費了那么長的時間與力氣,到現在卻沒有換回一點點希望,真是不知道哪里能為那些求告無門的老百姓撐起一片天空呢?
今年6月,在北京的接濟管理服務中心,她和她的父親被幾個流氓堵在門外,多虧有其他上訪者才算解了圍。宋大姐不是某高官的太太,就算是被打了也上不了報紙,也沒有哪個媒體愿意前來湊熱鬧,打出“善待上訪群眾”的標語來。
前幾天她上網問我,有一個人想幫幫她,還是老鄉,在某《科技導報》工作,打算第二天到孝義法院門口和她見面。她問我和那個人見面安全不,我不了解她內心是多么的恐懼,以至擔心到這種地步。我說:“你可以找個朋友暗中跟著,看著不對就打110。”但是她回答的卻是:“我不相信公安局。”
三
我不知有多少上訪者都在忍辱負重忍氣吞聲中度過,最終換來的卻是一條不歸路。出于常情和常理,我總是不自覺地站到她這一邊,因為我們都是弱勢群體,但是法律上那些所謂的“自由心證”是最靠不住的,必須要有證據的。由于雙方地位懸殊,宋大姐沒有權力去查什么卷宗,以及其他對自己有利的證據。
她在網上發那些帖子,上面擠著密密麻麻的字兒,大約有上萬字。這樣的帖子,沒有誰能有心情全看完,不過回復個“頂”字,表示同情罷了。我很想把里面的故事,寫得更通俗易懂些,但是礙于法律的短板,我真是無從寫起。能找到的中心詞就是:“他的哥哥被害”,“她要告的人是個當地的地痞”;但是對方的背景卻有另外三個關鍵詞:“某市政協副主席”、在“某市公安局工作”、“某市紀委”。
四
也許網絡上這樣的事兒太多了,多得讓我們麻木了,連正義感都成了一包三鹿奶粉。我寫過一篇《誰能關注她》,在《律師網》發了許久,即便是那里有我的熟人與朋友,也只能表示很無奈;去《民主論壇》里,我只看到左右兩派學術陣營,討論什么才是真正的民主。吵得昏天暗地,我想問:你們的“民主”里可有像宋大姐這樣的人嗎?
我真的沒有什么法子,我只能對宋大姐說聲抱歉,我能做的也只是這些了。
題圖 / 渺小的希望之光 / 邁克爾·肯托斯(希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