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羊

秦德龍

這事的責任在羊。G市官員已經認定，造成G市環境污染的罪魁是羊。市郊那些養羊場，向市區排放臭氣。環境污染的源頭，就是羊，責任完全在羊。

于是，下達禁羊令，G市全面禁止養羊。理由很充分：養羊的，不能掙環境的錢；吃肉的，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

G市人有話要說。賴賬，怎么能賴到羊身上？可是，媒體不讓人們說。G市的媒體都在裝聾作啞，都在捂蓋子，不叫人講話。

可是，人們總是要吃肉的呀。換言之，養羊場關了，人們吃肉怎么辦？當然了，牛肉、豬肉、雞肉、魚肉都可以吃，可有些人，偏偏就是要吃羊肉。

那怎么辦呢？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吧。有車的，可以開車到外地去吃；有錢的，可以從外地高價郵購過來吃；有權的，可以進飯店吃，管他羊肉漲不漲價，只管簽單就是了。

可愁煞了老百姓。

因為羊肉是G市老百姓的當家菜。沒有羊肉吃，老百姓怎么能快樂起來呢？有人開始罵街了。

為了說服人們，G市開動了各種宣傳機器，說了羊的許多壞話。文雅點說，宣傳了羊的許多缺點。最普遍的說法是，常吃羊肉的人，易患高血壓、高血脂、肥胖癥、心臟病，易出現腦血管破裂或堵塞。因而，羊是人類健康的殺手。雖然，人類有旺盛的食欲，常常管不住嘴巴，那也一定要禁止吃羊！

有些不吃羊的秀才，在宣傳禁羊令的行動中，表現得很有才。他們從“羊文化”的角度，挖掘出羊的許多劣根性。比如，日本鬼子羊頭小隊長兇殘、愚蠢、卑鄙，無惡不作；再比如，荒野外的野羊，肉硬筋粗，煮熟了剁不爛，且極不衛生。人吃了這樣的羊，有什么好處呢？沒什么好處，就不要吃什么羊了。

說是這么說，更多的人，卻天天都在懷念羊。因為，羊肉畢竟是太好吃了，太香嘴了，太讓人感到味道好極了。

G市的生物學家們，是不甘寂寞的。政府下達了禁羊令，讓他們找到了新課題的切入點。他們迅速完成了“人造羊”的科技立項計劃。是的，人造羊，并非以羊的實物形象出現，也不需要圈養活物，只需要建一個大型工廠。每天，二十四小時流水作業，將大量的人造羊肉生產出來，轉化成袋裝食品，進入G市的各個自選商場。

仿生技術的應用，很快就將空想變成現實。人們驚喜地發現，商場里有了包裝精美的“金羊”牌人造肉。人造肉的包裝上，有專利號、有防偽條碼，有保質期。而且，還有誘人的廣告：“不吃不知道，吃了忘不掉！”

一夜之間，“金羊”牌人造肉，進入了千家萬戶。

“金羊”牌人造肉，與早先的生羊肉相比，不但形似，而且神似。色香味形俱佳，幾可亂真。人們開始用“金羊”牌人造肉做他們的當家菜，也只能這樣了，總算有肉吃了，比吃不上肉強吧，有勝于無嘛。人們嘴里咀嚼著人造肉，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道理：人類是偉大的，什么人間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

為了鼓勵人造肉的生產，G市制定了寬松的發展政策，原先的那些養羊場，注入了大量資金，實施了脫胎換骨的技術改造，相繼改建成為人造肉生產基地。G市的商場里，到處可以見到“酷金羊”、“最金羊”、“香金羊”、“美金羊”、“秀金羊”等人造肉系列產品。形形色色的人造肉，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

G市的人們，進入了小康水平，家家戶戶的飯桌上，都有吃不完的人造肉。

不過，G 市人卻有一種改不了的毛病，這就是“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他們一邊吃人造肉，一邊罵G市官員。因為，人造肉生產基地的環境污染，比養羊場還要惡劣。況且，感覺人造肉越來越難吃了，吃到嘴里像是嚼塑料布。于是，有人上書，要求政府關停人造肉生產基地，恢復養羊場，讓老百姓吃上鮮活的真羊。

歷史是不會開倒車的。人造肉生產基地不但沒有關閉，反而做大做強了。大批大量的人造肉，被裝進集裝箱，運送到外地市場。一批批外地官員，到G市考察取經來了，謀劃著如何打造本地的人造肉生產基地，提高本地的GDP。

G市人索性不吃肉了，不吃人造肉了，讓更多的人造肉運往外地去。

當然，G市人忘不了羊肉的鮮美味道，到了假期，便去鄉下，進駐農家小院，吃一頓香噴噴的肥羊肉，給自己解解饞。

更多的時間，G市人只能貓在城里，懷念羊，懷念香噴噴的羊肉。他們在精神上崇拜羊，以心里有羊為樂事。

【選自《新浪·博客》】

題圖 ／ 替罪羊 ／ 阿爾貝托·羅明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