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達》,虛幻的完美天堂

董銘

“真實”本來是“虛構”的反義詞,在這部電影里卻成了形容詞,觀眾明知不存在,卻無法不認定眼前一切發生的真實。《阿凡達》必然像之前那些偉大的科幻電影一樣,在電影史上留下劃時代的印跡

當杰克和奈特麗駕馭著飛龍,在潘多拉的浮山中盤旋,比翼雙飛時,這種美妙的大角度運動鏡頭再次征服了觀眾。既賞心悅目又浪漫激蕩,恢弘大氣的配樂響起,和12年前抱在泰坦尼克船頭的小情侶一樣,卡梅隆再次重現了神話。他通過最新的3D技術,營造了一個色彩絢麗、層次分明的立體世界,卡梅隆的野心之大,就像喬治?盧卡斯憑空創造出一個完整的星球和生態系統那樣。他做到了,只花3億美元。

《阿凡達》的上映,無形中把3D電影的標桿提到一個嶄新的高度,如同當年《泰坦尼克》讓好萊塢投資級別驟然膨脹,其他人再想拍同類型影片,只能購買技術專利,奮起直追。如果用普通2D銀幕欣賞這部影片,注定效果要大打折扣,因為最新的數字聯合立體攝影技術,提供給觀眾的是超越其他同類影片的真實坐標感。當影片中的納美人在空中飛翔,與人類戰斗時,觀眾的視線要完全符合生理經驗,才能融入到這個虛構的星球上。IMAX銀幕把這種技術的優勢發揮到了最大,換在十年前,即使卡梅隆有這個想法也無硬件支持。從《終結者2》到《泰坦尼克》再到今天的《阿凡達》,可以說是敏銳的時代嗅覺和大膽的科技投入,保駕了最終的票房奇跡。

以如今的技術,創造出逼真的景色和動植物并不難,潘多拉星球雖然奇妙,也還是地球的演化版。類人類文明、植物、草食、肉食動物等等,都能在我們熟悉的生物上找到對應,并沒有超過硬科幻如《星際旅行》那樣的想象力。關鍵在于,卡梅隆的整個制作團隊是在每個物種的精細度上做足了功夫,讓他們符合地球上的大部分常識。重力、空氣阻力等定理在他們身上普遍適用,觀眾可以自然地聯想到大象、豹子、馬或是翼龍。他們的生物特征被替換、結合了,熒光嫁接到柳樹上,種子變成了水母狀。即便是納美人,也的確依據軍方所戲稱的“藍猴子”來設計,比人類多了一條保持平衡的尾巴,思維方式還是一樣的。

當然,這些動植物被卡梅隆加工成絢麗多變的形態,如所有的幻想片一樣,都是按照“仙境”的標準來修繕,“奇觀”就是影片的第一看點。身材修長精壯的納美人,完全符合人體的和諧比例,大眼睛、高鼻梁也并不違背今天的審美觀。他們被理想化地塑造成善良淳樸,以博得觀眾的好感和同情。相對于擬人性格的簡單直率,《阿凡達》此次技術上的最突破之處,就是賦予了納美人有質感的骨骼、血肉和肌膚,在行為舉止時完全符合人類的感情準則,高興就笑,傷心就哭。這多虧虛擬攝像機和最先進的動作捕捉技術,觀眾在觀影時,完全忘記了他們是CG憑空制造出的角色,仿佛真的置身于一個遙遠的世界,面對一個具有人類情感的部落。

比起澤米吉斯的《基地特快》和《圣誕頌歌》,卡梅隆顯然把這種表情捕捉技術升華了,發揮到了每個不同個體身上。仔細看每個納美人,都有獨一無二的相貌和神情,杰克的阿凡達化身,其眼神更加生動;而格蕾絲的面孔和舉止,則與地球人最為接近。在技術上如此的精益求精,《阿凡達》必然像之前那些偉大的科幻電影一樣,在電影史上留下劃時代的印跡。“真實”本來是“虛構”的反義詞,在這部電影里卻成了形容詞,觀眾明知不存在,卻無法不認定眼前一切發生的真實,也無法忍受摘下眼鏡后的扁平銀幕。

比起技術上的“求新”,在劇情上,卡梅隆則采取了“求穩”。12年前的《泰坦尼克》就曾在故事方面被指過于保守,可那是歷史上的真實事件,并非杜撰。如果對好萊塢的經典影片稍微熟悉,也能在《阿凡達》里發現這些劇情套路,每一步的發展都可以預先猜到。影片前一個小時就是部傳統冒險片的升級版,壯麗的自然風景,恢弘的配樂,文明人如何學習與土人相處,被部落接納,因殘疾而自卑的杰克是如何找到了認同感。卡梅隆如此教科書般地描摹經典,也可以說是利用觀眾從主流道德觀的認同,來保證技術上的順利認可。

對杰克的心理變化,卡梅隆選擇了最直白、最淺顯易懂的“對比法”。當杰克在夢境中把靈魂換到另一個身體中,他的雙腿不再萎縮殘疾,強壯的身軀配上先進的頭腦,可以支配這個星球上的一切生物,也能向奈特麗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時,小情侶在熒光柳樹林里的浪漫相擁,也超越了12年前的船艙畫像。絢爛的3D夜景,在熒光的包圍下,超越了迪斯尼所有的童話。

再從影片體現的世界觀來看,可謂流行的環保理念和古老的原始宗教的混合物,非洲、印第安文化痕跡明顯,讓人自然聯想到《與狼共舞》的情節。馴馬和飛龍的段落,就像是杰克的“成年禮”,通過辮子里的神經,開始認同納美人對自然的崇拜。而集體“祭祀”儀式,則是杰克在精神上徹底的“受洗”;納美人挽救格雷斯生命的場景,更把原始“泛神論”的神奇之處華麗展露。這些都與人類部落社會的活動高度對應,無不強化了整個潘多拉世界的真實感。

卡梅隆創造的這個星球,以地球為模板,把各種美景放大到極致,也鋪墊了人類作為強勢種族大肆破壞所引發的憤慨和反抗。當納美人的生命之樹被人類摧毀時,已注定了杰克要站在弱者那一邊,劇情的平穩推動皆在意料之中,接下來就只是看落后的弓箭如何戰勝先進的導彈。

愛情的高潮成了影片結構的轉折點,在上半部舒緩的景色和浪漫過后,緊張的動作場面接踵而至,一小一大兩個高潮,峰回路轉打敗Boss——這種結構與《泰坦尼克》《風中奇緣》等片何其相似。技術精英卡梅隆,還是啟用熟透的商業模式來保證票房,后殖民時代對于種族和生態的破壞性掠奪,也被照搬到影片中,反而是《第九區》在創意上先走了一步。《阿凡達》里,好戰的邁爾斯上校,幾乎就是五角大樓里叫囂“對恐怖主義預先打擊”的傲慢白人精英;韋弗飾演的科學家格雷斯,則是這種先進文明主動介入落后文明的見證者,但她無法承擔起調和群族利益的紐帶。觀眾終于等來了最后20分鐘大決戰,機器與野獸的對壘,在3D效果的渲染下,精彩程度超越了《魔戒》。

當然,無論是看裝備還是戰略,納美人戰勝人類可算是僥幸,多虧了潘多拉星球“天人合一”的環保系統,以及動物“召喚團”的支援,卡梅隆這次總算沒像12年前讓杰克孤獨地犧牲。為了追求觀眾層面的認可最大化,《阿凡達》創造了一個完美的“天堂”,又以正義和博愛的名義保衛了它,只有大團圓結局,才對得起圣誕節里冒雪觀影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