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一家三人的名字都有特殊含義:秦可卿的養父叫“秦業”,“業”的諧音是“罪孽”的“孽”,所以,“秦業”的諧音是“情孽”,意思是情愛因為罪孽而產生;秦可卿的弟弟叫“秦鐘”,意思是“情種”;秦可卿的諧音是“情可輕”,意思是愛情可以被看輕,可以被淫代替,秦可卿并不懂得真正的愛情,她濫施感情,是所謂的皮膚濫淫。
秦可卿是營膳郎秦業從養生堂抱出來的棄嬰,因為跟賈府有些瓜葛就結了親。秦可卿人才出眾,受到兩府很多人的喜愛,其中就包括賈母。當賈寶玉到寧國府賞梅花玩累了要睡中覺時,秦可卿要帶他去安排,賈母很放心,“素知秦氏是極妥當的人,生得裊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婦中第一個得意之人”。賈母在榮寧兩府內只有兩個重孫,賈蓉和賈蘭,賈蘭還小,所以,賈母劃的“重孫媳婦”范圍包括榮寧兩府已分到外邊過的那些正枝玄孫的媳婦。
賈母看到的,是秦可卿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或者是表演出來的形象。實際上秦可卿在男女問題上最不妥當,她的溫柔和平用錯了地方,甚至可以說秦可卿放蕩淫亂。秦可卿這些閨閣秘事,高高在上的老祖宗當然不知道,寧國府的奴仆們反倒門兒清。他們知道秦可卿先養小叔子,后跟公爹賈珍爬灰。秦可卿做的這些丑事,寧國府的下人經常在一起議論,最后通過焦大的嘴罵了出來。
說秦可卿是《紅樓夢》里風月人物的代表,有三條根據。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
第一條根據是《紅樓夢》里第五回賈寶玉夢游太虛境看到的關于秦可卿的畫、判詞、曲子,預示秦可卿是因為“淫”而懸梁自盡的。
具體地說就是:
賈寶玉夢中看到的一幅畫是美人懸梁自盡,與畫對應的情節就是小說原來有過、后來刪掉卻沒刪干凈的“秦可卿淫喪天香樓”。
賈寶玉看到的“金陵十二釵正冊”最后一首判詞是:“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意思是:像天像海一樣的風月之情幻化成秦可卿之身,孽情相逢必然導致荒淫。不要說不肖子都出在榮國府,首先墮落敗家的還得算寧國府。判詞的意思很明確:寧國府墮落敗家,首先表現在秦可卿的“淫”上。
賈寶玉聽到的《紅樓夢十二曲》的最后一支曲子是:“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實在寧,宿孽總因情!”意思是:“美人兒在畫梁上結束了生命,靠著美貌賣弄風情就是敗家的根本。美好的家族傳統中斷是從賈敬開始,家業敗落就因為寧國府家風不正,罪惡的根源就是風月之情。”意思也很明確:秦可卿把美貌當成了縱欲敗家的資本,寧國府的家風不正,罪惡根源就是秦可卿的風月之情。
秦可卿是“金陵十二釵”中的最后一位。賈寶玉夢游太虛境,看到的關于她的畫、判詞、紅樓夢曲子,都明明白白地寫出秦可卿是“孽情”的化身,是“淫”的化身,是敗家的根源,她的結局是上吊自盡。
秦可卿敗壞寧國府風氣
秦可卿是風月人物的第二條根據是焦大的醉罵。
焦大的醉罵,血淋淋地揭開了寧國府的膿瘡。焦大罵的“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 “爬灰”指秦可卿和公公賈珍通奸, “養小叔子”指秦可卿和賈薔私通。
《紅樓夢》第九回“戀風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頑童鬧學堂”,寫的是賈寶玉和秦鐘在學堂里鬧事。這一回出現的賈薔十六歲。按時間發展順序,賈蓉比賈薔年長兩到三歲。所以,賈薔名正言順是秦可卿的小叔子。這個小叔子曾跟秦可卿一起在寧國府生活過較長一段時間,還引起了閑言碎語。這也是第九回交代的:賈薔父母雙亡,從小跟著賈珍過活,跟賈蓉最親密。于是,寧國府的奴仆們便“造謠誹謗”,說了些“詬誶謠諑之詞”。賈珍為了避嫌,就分給賈薔房子,讓他自立門戶了。到底寧國府的下人說了些什么閑話?就是賈薔住在寧國府時曾跟嫂子秦可卿有私情,被仆人們發現,嚷嚷出來。這樣賈珍就不得不把賈薔請出去。這樣一來,在焦大眼里,秦可卿干過兩件臭不可聞的事。焦大認為,秦可卿和賈珍通奸,責任在做爹的,因而焦大罵“爬灰的爬灰”,指明行為的責任人是賈珍;秦可卿和賈薔私通,責任在長嫂,因而焦大罵“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指明行為的責任人是秦可卿。焦大的這個“養”字用得很妙,賈薔正是靠著賈珍豢養并跟秦可卿勾搭成奸。柳湘蓮對賈寶玉罵過:你們東府里唯有門口的石頭獅子干凈。東府最不干凈的,當然是賈珍。跟賈珍同流合污的,就是風流靈巧、溫柔和平、鮮艷嫵媚的秦可卿。
設譬調侃的臥室描寫
秦可卿是《紅樓夢》里風月人物代表的第三條根據是秦可卿臥室寓意化、夸張化的描寫。
賈寶玉到寧國府玩累了要睡覺時,秦可卿先讓他到一間掛著燃藜圖的房間。賈寶玉一看這勸人苦讀的畫和“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對聯,立即不樂意住。這很符合賈寶玉的個性。因為有這個前提,秦可卿才帶賈寶玉到自己的房間。
秦可卿的房間是什么樣兒?賈寶玉剛到房門,便有一股細細的甜香襲了過來。“細細的甜香”既是秦可卿房間里薰的香,也暗示秦可卿風流嫵媚如甜香,對男人有不可抗拒的魅力。
秦可卿臥室的墻壁上掛了幅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所謂“海棠春睡”并不是畫大自然的海棠,而是畫楊貴妃醉酒。唐明皇曾用“海棠春睡”形容楊貴妃,這是用楊貴妃的美和艷來比擬秦可卿。
《海棠春睡圖》兩邊是宋學士秦太虛的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秦太虛系指宋代大詞人秦觀。他的作品多半是寫男歡女愛。這副對聯在秦觀的《淮海集》里找不到,是曹雪芹故意栽到秦觀頭上,所以,曹雪芹既不用“秦觀”也不用“秦少游”而用“秦太虛”,暗含虛擬之意。這副對聯也是香艷的,是形容一個美麗的女性因為情思綿綿輕寒不成夢、不得不借酒澆愁。這,也是隱秘地寫秦可卿喜歡在“情”上下功夫。
“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武則天的寶鏡是什么鏡?怎么會到了秦可卿的房間?武則天的丈夫唐高宗曾經建造過四壁都是鏡子的“鏡殿”。后來武則天跟她的面首張氏兄弟穢亂春宮的活動就在鏡殿進行。這是歷史上真實的丑事。武則天的寶鏡早就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曹雪芹卻把它搬進了秦可卿的房間,這是借用武則天“用(寶鏡)以宣淫”的歷史故事隱寫秦可卿的淫亂。
“一邊擺著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趙飛燕在上邊跳過舞的金盤同樣不可能保存在寧國府,曹雪芹故意把它也擺到秦可卿的房間,因為趙飛燕也是個美艷、穢亂春宮的角色。
“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這句話同樣用來暗示房間的女主人是多情好淫的角色,但是這句話是以訛傳訛。安祿山叛亂前受唐明皇寵愛,楊貴妃(號太真)認他為養子,安祿山跟楊貴妃有私情,曾經用指爪抓傷了楊貴妃的胸乳,因為“指爪”跟“木瓜”音似,后來就訛傳為“木瓜”。說是安祿山擲木瓜傷了楊貴妃胸乳。曹雪芹沿用了這個錯誤,仍然是暗示房間的女主人與他人私通。
秦可卿安排寶玉睡中覺時,“親自展開了西子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在明代傳奇《浣紗記》中,西施浣紗時跟范蠡定情;在元雜劇《西廂記》中,紅娘抱著鴛枕送鶯鶯跟張生幽會。“紗衾”和“鴛枕”就成了戲劇和小說中的香艷故事的代稱。“紗衾”和“鴛枕”本來就是小說戲劇里邊虛構出來的東西,曹雪芹把它們也擺到秦可卿的房間里,仍然是為了說明秦可卿是偷期密約的風月人物。
秦可卿的房間,是曹雪芹用古代真實人物和傳說人物、小說人物和戲劇人物中和“風月” “淫亂”有關的物件,外加自己的虛構布置成的,這一系列故事共同構成秦可卿是風月代表的氛圍。
(本節內容據山東電視臺“馬瑞芳妙解《紅樓夢》”節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