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勒
我上小學的時候,養了一條狗,名叫跳跳。跳跳曾經是一條流浪狗。一天在我放學的路上,它跟在我的身后和我一起回了家。從此,跳跳就成了我親密的伙伴,給我帶來許多快樂時光。
一年暑假,我參加了童子軍野營,不得不與跳跳分別一段時間。野營結束后回到家,我沒有看到跳跳像以往一樣出來迎接我。我問媽媽,媽媽輕聲對我說:“吉姆,我很難過。跳跳不在了。”
“它離家出走了?”
“不,兒子。它死了。”
我不信:“出了什么事?”我的心一陣疼痛。
媽媽看了爸爸一眼。爸爸干咳了兩聲。“是這樣的,吉姆。”他說,“博根掙脫了鐵鏈,然后咬死了跳跳。”
悲痛與憤怒讓我渾身發抖。博根是隔壁鄰居的一條英國獵犬。這種狗異常兇猛,所以鄰居總是用一根鐵鏈把它拴在院子里。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不能入眠。早晨我起床后,出去看博根,希望看到它也負了傷,哪怕是傷了一點皮毛。沒想到它竟然毫發無損!看到它悠然的樣子,再看看跳跳空蕩蕩的窩,我心中燃燒著最為猛烈的憎恨,恨不得立即宰了這條奪去我好朋友性命的惡狗。
一天早晨,我從我房間的壁櫥里找出了爸爸去年圣誕節送給我的禮物——一桿雷明頓步槍。我帶著槍,爬上我家院子里的蘋果樹,蹲在樹干的枝杈上。從這個位置,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博根在鐵鏈許可的范圍內懶洋洋地走來走去。我有好幾次已經瞄準了它,但都被晃動的樹葉擋住了視線。
突然,樹下有人說話。“吉姆,你在樹上干什么?”
說話的是媽媽。但是,媽媽沒有等我回答,而是立即走進屋子,給經營五金店的爸爸打了電話。幾分鐘后,爸爸開著他的福特車回來了。他下了車,走到蘋果樹下。
“下來,吉姆。”他輕聲說。我關了槍的保險,極不情愿地下了樹。
第二天早晨,爸爸對我說:“吉姆,今天放學后,我想讓你到我店里來。”
我原以為爸爸是想讓我幫他擦擦商店的窗戶或做其他什么事情,沒想到他將我引進了店里的倉庫。在倉庫的一角,我看到我的仇敵博根被拴在一根柱子上。
“博根就在你的眼前。”爸爸說,“如果你還想殺死它,現在你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辦到。”他交給我一桿短管步槍。我疑惑地看了看他。他點點頭。
我接過槍,端起來,槍口對準博根。博根抬起它棕色的眼睛看著我,怡然自得地喘著氣,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全然不知大禍臨頭了。當我的手指壓在板機上的一瞬間,我的腦海掠過一些爸爸平時教導我的片斷:保護動物的責任、公平原則、是非觀……我還想到我打碎了媽媽最心愛的瓷碗,媽媽還是一如既往地愛我。我忽然感到手中的這桿槍變得有千斤重。我垂下槍,無助地看著爸爸。爸爸頷首微笑。“我知道你會這樣做的,兒子。”他輕聲說。我意識到:他根本不希望看到我扣動板機。他之所以交給我槍,是要讓我自己做出決定。我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把博根弄到他倉庫里的,但是我知道他相信我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放下槍,我感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我和爸爸一起將博根從柱子上解開,博根朝我大搖其尾,好像遇到了親人。
那天晚上,我睡得又香又甜。自從得知跳跳的死訊后,我頭一回睡得這么好。第二天,我去上學時,在鄰居家的院前停下步子。我看了一會兒博根。爸爸揉了揉我的頭發:“看來你已經原諒它了,兒子。”
我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學校去。我發現,寬恕能夠讓人得到一種無愧于心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