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老媽和我的成長語錄

岑 桑

老媽語錄:

我的老媽,已經三十九歲了,常常感嘆自己再晚生半年,就也算是“70后”了。

爸爸說:“70有啥好,不一樣還是兒子的媽。”

她就會搖著頭,滿臉遺憾地說:“70是現在的棟梁,60是過去的輝煌,如果我是70后,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用五個字兒回答你現在的問題——咱倆有代溝。”

老媽的同事,都熱衷擺弄自己的頭發。今天王阿姨一頭酒紅碎卷,明天趙阿姨一頭金黃“爆炸”。只有老媽,十幾年如一日的黑色直發。老媽的同事常拉著她去做頭發。她卻總是珍惜地對理發師說:“修修邊就好,別的不要動了。”

其實,我和爸爸都知道她直發的秘密——卷的看起來老氣,直的看起來年輕嘛。

對于我無限接近70后的老媽來說,“年輕”可是頭等大事。她最崇拜的女星,就是潘迎紫,那個六十幾歲仍豐姿綽約的神話;她最喜歡的男明星,是BOBO,看起來就讓人青春煥發;她最愛在A09號菜攤買菜,因為那個賣菜的阿姨總是說,你和兒子走在一起,就像姐弟倆兒;而她最愛買的菜,就是黃瓜,把做菜剩下的尾巴切成薄片,晚上就可以敷臉了。

班里的女生都羨慕我,不用為“戰痘”大費周章。因為我有老媽自主研發的鮮蔬水果面膜,份量足,花樣多。爸爸看我們“綠”著臉,躺在沙發上,就會語重心長地評論說:“什么時候男孩也要抹面膜了,真是大小一對神經病。”

而我和老媽便會悠然自得地送他兩個字,“代溝!”

老媽語錄:

正月初二,喜氣洋洋的日子,我穿著漂亮的新棉襖,和老媽出門拜年。可是一出樓門口,我就以極不優雅的姿勢摔了一跤。

老媽站在我身后,關切地問:“沒事吧……棉襖沒摔壞就好。”

那一年,我8歲,眼眶里打轉的眼淚,立時變成一堆“!·%￥@%*……”從嘴里噴出來。

老媽可以說是“賢妻”,但不算是“良母”。我總是覺得同齡的孩子倍受呵護,而我卻在忽略中長大。從爸爸調到外地工作開始,我就一個人上學放學。擁擠的校門口,再也找不到接我放學的身影。記得小時候,我賭氣地問她,我是不是她親生的兒子。

她一點不氣,把我拉到鏡子前左照右照,“嗯,一樣的眼睛,一樣的嘴巴,看來你是我親生的,鑒定完畢。”

只是小事小情不問也就算了,偏偏大事她也不管。接到上海哈佛AUSCR中美學生領袖峰會的報名消息,全校家長都沸騰了,只有老媽不慌不忙。我想她不會不知道這次活動的重要,但她卻輕描淡寫地說:“想去可以,你自己申請。”

爸爸聽了比我還著急,“這種大事怎么能不管,我明天還是打電話去問問。”

但老媽卻指著簡介單說:“不是學生領袖峰會嗎?又不是家長開大會!你聽說過哪個領袖天天帶著爸媽開會的?”

早知道辯論不是老媽的對手,我和爸爸都沒好氣地閉緊嘴巴。那天爸爸背著老媽,答應悄悄幫我聯系。但我卻堅決否定地說:“NO!I will be a leader!”

老媽語錄:

老媽愛新潮,撿我用過的MP3天天帶在身上。雖然聽歌功能已經紊亂不清,但收播FM生活臺還算正常。一日見到鄰居王奶奶,竟也帶了只白色耳機。老媽心生炫耀地問人家,“老太太,你也聽MP3了,什么牌子的長得這么大?”

王奶奶笑呵呵地告訴她,“助聽器。”

老媽是同事里最早上網的人,當然少不了我的幫忙。她最喜歡去的網站就是“豆瓣”,和人家比著寫書評。每天教育我練就了“鐵齒銅牙”,書評寫得自然犀利異常。老媽再常去的地方,就是BOBO的貼吧,據說,她的馬甲無數,無論吵架還是投票,輪番上陣,決不重樣。現在有些后悔教會她上網了,至少,那樣我不用把搶電腦當成每天飯后的必修娛樂。

爸爸說:“真是搞不懂你們,那個網,有什么好上的。”

而我和媽媽已經不用說話了,只伸出兩根手指,爸爸就心領神會地說:“嗯,倆字兒,代溝。”

周六的下午,我從補習班回來,媽媽忽然很大方地把電腦讓給我,客氣得讓我一度懷疑電腦是不是中了“熊貓燒香”。

不過讓我意外的不是“假想敵”的病毒,而是我們共用的網絡收藏夾。里面收藏了許多新網頁,有中美學生領袖峰會的申請簡介;有參加上屆選拔的“心得”博客;有英文作文的寫作技巧;有美式申請函的書寫方法……老媽端著炒好的菜從廚房出來,經過我身后,兩個人一同清了清嗓子,開心地笑了。

坐在飯桌旁的爸爸看得莫名其妙,“沒事兒你們笑什么啊?”

老媽語錄:

我們班的團支部,常去敬老院做義工。那天整整搬了一下午花盆,累得渾身發軟。晚上我舉著顫抖的手說,“老媽你看,我拿筷子的手。”

老媽驚訝地說:“煅練得真不錯,看起來就很精神抖擻。”

盛夏七月,接到“學生領袖峰會”的入選通知。心情像窗外的天氣,Forever Hot。其實我的學習不是最好,獎項拿得也不是最多,而我入選的最大理由,是因為我是少有的,獨立完成申請的中國學生。想起老媽前瞻性的預言,一點沒錯,這是學生峰會,又不是家長大會,哪個領袖會天天帶著爸媽開會?

離開大連那天,媽媽羨慕地把我送到機場。說她已經走完全三分二的人生,還沒有過在天上飛行的記錄。爸爸拉著我千叮嚀萬囑咐,去了要少說話,多做事。那么多優秀的孩子在一起,不要出丑了。

但媽媽卻不以為然地把我拉到一旁,“別聽你爸胡說,都是一般大的孩子,你能比別人差多少?不要把想說的話留回來,到時候后悔都沒地方說。”

上海的七天,像一扇精彩的窗子,藏著無數色彩斑斕的驚喜。哈佛經典的超小型課堂,小組課題的提交選拔……一切就像《Good Will Hunting》的情節,充滿了艱辛的樂趣。當然最難忘的還是MR.Parilo的“Leadership and Potential”,讓我三天學會了像一個真正的Leader,主持了一場正規的會議,做了一分鐘的即興演講。那天我的演講主題是“中國父母的教育與未來領袖的方向”。我講了一個短小又真實的故事,一個8歲的孩子,摔倒在地上,媽媽不去扶他的理由,也許不是對他的疼痛視而不見,而是要他從小就懂得,要有不去依賴他人的獨立,要有繼續前行的勇氣……

老媽語錄:

一日我的“曼秀雷敦”用盡,借老媽“大寶”一用。發現雖然牌子又老又土,但效果不錯,于是持續使用。七天后,老媽拎著空瓶子對我說:“你就是咱們家的太后。”

我故意嗲聲嗲氣地氣她:“是東太后?還是西太后?”

她說:“臉皮太厚!”

小區大門旁邊,新開了家漂亮的美發店,門前掛著的紅色條幅上寫著“免費剪發”。第二天是老媽的生日,我拉著她一起去體驗Free的樂趣。那里的店員十分“花言巧語”,對著清湯掛面的老媽大做文章。他說老媽的頭發已經有些薄了,而且混搭了白發,應該燙些豐富的發卷,再染上喜歡的顏色。這樣才會顯得年輕,蓬松又時尚。

這次老媽好像真的有些心動,拿著模特的冊子,看了又看。店員見縫插針地說:“今天有大優惠哦。燙發150,染發85。”

老媽立時放下手中的畫冊,下定決心地說:“給我修修邊吧,別的不要動了,這么多錢,夠我兒子上補習班了。”

我呆呆地看著老媽,忽然知道了她不愿做頭發的理由,原來愛年輕的老媽,不是不想做一個漂亮的發型,而是為了我,只好節省自己的美麗了。

9月12日,是老媽最不愿意提起的日子,因為這一天,她要40歲了。老媽起得很早,一個人坐在梳妝臺前,靜靜梳著頭發。我悄悄走進房間,把她嚇了一跳。

老媽說:“40歲了,我是不是真的就要老了?”

我搖了搖頭,“怎么會呢?你可是只差一點70后啊。”

我們抱在一起,輕輕笑了。

老媽,你怎么會老呢。你才聽了老爸十七年的呼嚕,看了我十五年的不聽話。40歲的女星,都在重出江湖,你也是正當紅呢。今天很想和你說聲對不起,老媽,其實不是你一直忽略了我的成長,而是我一直忽略了你的關愛。這個問題,直到那天在美發店我才發現,自己原來還不如那個陌生的店員,一眼就看見了你變稀的發束,暗生的白發。不過老媽,我想我要長大了,就像《小王子》里說的那樣,一個人成熟的標志,就是從懂得關心別人開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