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生,魯元春
(中國政法大學 商學院,北京 102249)
我國一些城市已經出現了逆城市化的現象,北京、上海等城市在進入21世紀以來產業郊區化在加快進行。確定逆城市化過程中向外轉移的產業,對于城市尤其是大都市產業結構的優化具有重要的意義,同時也為人民幣升值和勞動力成本上漲背景下某些產業尋找最優的發展區位、增強產業的國際競爭力指明方向。
產業轉移理論關于產業轉移客體的研究,對于我們確定逆城市化過程中向外轉移的城市產業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國外學者在上個世紀中后期對于國際間產業轉移的客體有較多研究,包括劉易斯、赤松要、小島清、弗農(R.Vernon)等,他們認為原材料產業、在發達國家即將處于比較劣勢的邊際產業或處于產品生命周期的成熟階段和標準化階段的產業,將由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轉移。我國學者對產業轉移的研究始于上個世紀80年代初,夏禹龍(1982)等學者研究了產業和技術梯度轉移的規律。盧根鑫(1994)認為在發達國家和欠發達國家之間轉移的是技術構成相同而價值構成不同的“重合產業”。陳剛、陳紅兒(2003)根據產業的發展態勢將產業轉移的客體劃分為“衰退性產業”和“成長性產業”。此外,我國部分學者包括陳建軍(2002)、魏后凱(2003)等擴大了對于產業轉移及其客體的內涵和外延,認為所有產業的空間轉移都屬于產業轉移的范疇。
盡管產業轉移都是由高梯度地區向低梯度地區轉移,但城鄉產業轉移仍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只有建立新的理論框架,才能準確確定應向外轉移的城市產業。
城市是城鄉關系中的主導方面,集聚經濟是城市的本質特征,因而集聚經濟理論應成為城鄉產業轉移研究的基礎理論。同時,城鄉產業轉移是產業在城鄉的重新布局的過程,是城鄉產業分工的動態變化的過程,已有研究證明城市要素價格上漲是城鄉產業轉移的直接原因,作為區域分工理論,要素稟賦論利用要素稟賦導致的比較優勢來解釋區域產業分工的原因,因而可以成為城鄉產業轉移研究的分析框架。當我們把城市要素供給及相對價格的變化的根本原因歸結為城市集聚經濟的時候,就把集聚經濟理論納入到了要素稟賦論的理論框架中,該框架可以成為研究城鄉產業轉移的分析框架。
集聚經濟的來源是集聚經濟理論的核心問題。集聚經濟是社會經濟因素(包括人口、生產要素、企業、社會機構等)的地理集中和相互作用而帶來的收益或成本節約。從系統論的角度,集聚經濟是社會經濟因素集聚的規模和集聚的結構相互作用的產物。
即使不考慮結構問題,社會經濟因素在區域更大規模的集聚也能導致收益或成本節約,我們可稱之為區內簡單規模經濟。在城市里,居民、企業等的集聚能使居民與企業間、企業與企業間的交易節省成本。
系統的本質在于結構。社會經濟因素的相互聯系、相互作用所導致的收益或成本節約是集聚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包括市場聯系效益和知識溢出。市場聯系效益首先是企業在交易過程中節省的交易費用,其更重要的來源是分工和專業化生產帶來的效益。分工的發展是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的根本原因。楊格(Young,1928)的理論告訴我們,報酬遞增取決于現代形式的勞動分工或者說迂回的生產方式;楊小凱(Yang,1991)也用分工的演進來解釋經濟增長。因此,縱向分工是集聚經濟最重要的來源之一。知識溢出是指個人、企業、研究機構、大學等相互間的知識交流,這是創新的先決條件。
利用要素稟賦論作為城鄉產業轉移研究的分析框架,是因為已有研究已經證明要素價格是城鄉間產業轉移和布局的重要影響因素。
要素稟賦論被廣泛用于研究區際產業分工及貿易問題,城鄉特點符合要素稟賦論的多數假設條件,但不符合技術水平相同和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城市擁有農村所無法比擬的技術優勢,城市集聚經濟是城市區別于農村的本質特點;其中,關鍵的又是城市的集聚經濟優勢,因為集聚經濟是城市技術優勢的原因。要素稟賦論假設技術水平相同和生產的規模報酬不變,抽象掉非本質的因素,使研究簡單化;在該假設條件下,要素稟賦決定的要素價格成為產品競爭優勢的原因。但這兩個假設,也是要素稟賦論有時無法得到實證研究支持的重要原因,某些國家的一些產業由于特定原因建立起來的比較優勢可能跟要素稟賦無關。
將要素稟賦論用于分析城鄉產業分工及轉移問題,首先要修改要素稟賦論的部分假設:去掉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而把集聚經濟作為一個內生變量納入到要素稟賦論的框架中,即集聚經濟一方面對產業產生強大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也決定了城市要素供求及價格變化。當城市要素價格相對較低的時候,要素價格及要素密集度對于產業在城鄉布局的影響相對較小,集聚經濟成為影響產業布局的主要因素。但隨著城市發展,不但城市集聚經濟本身在發生變化,從而對于產業的吸引力會發生變化,而且在集聚經濟作用下要素價格也在發生變化:城市產業及其對于要素的需求快速發展,而某些要素供給卻受到一些因素的制約而增長緩慢,這推動了這些要素的價格快速上漲。在逆城市化過程中,密集使用相對價格較高的要素的產業,因要素價格上漲增加的成本,超過了因布局于城市而獲得的成本節省,逐漸成為城市中的比較劣勢產業,在競爭規律的作用下,被迫轉移出城市。
集聚經濟對于城市生產要素供給增長速度的影響分為兩個方面,一是在集聚經濟的作用下城市生產出新的要素的速度,這又取決于城市是否具備要素被快速生產出的條件;二是在集聚經濟作用下城市吸引生產要素進入的速度,這既取決于城市的吸引力,即城市集聚經濟的大小,也取決于要素的流動性。
基于集聚經濟對城市生產要素供給的不同影響,我們可以把要素分為兩類,一類是土地和勞動力,另一類是技術和資本。在城市尤其是大城市,土地和勞動力供給相對緊張,而資本和技術供給相對豐裕;而在農村則相反。
在集聚經濟的作用下,高附加值的城市產業包括高新技術產業和高關聯度產業等發展較快,資本積累的速度較快,而且資本在一國之內流動的障礙較少,而城市發達的金融體系能高效地把資金從所有者轉移到使用者手中。技術的進步是知識積累、傳遞和創新的結果,城市匯聚了企業、科研機構、高素質人才等促進技術進步的載體,擁有促進科技進步的各種軟硬環境,因此成為技術供給的主要來源。而技術流動的障礙阻礙了技術由城市向農村的轉移,這增加了城市在技術供給上的優勢。
對于城市土地要素供給增加的限制在于城市集聚經濟本身:如城區面積增長過快,城市的集聚度下降,將導致運輸成本等增加,集聚經濟變小。同時,為了避免城市人口規模過大造成的規模不經濟,城市政府會采取一些措施限制城市規模的急速擴大,這會導致城市勞動力尤其是低端勞動力的缺乏。
城市的資本和技術要素供給的快速增長導致其相對價格下降。雖然宏觀經濟形勢對于不同時期利率水平有不同的影響,但我國的基準貸款利率一直呈下降的趨勢,這個利率可以看作是我國城市的貸款利率。我國正逐步取消農村信用社貸款利率的浮動上限,很多實證研究證明農村信用社發放的農業貸款普遍存在利率上浮現象,上浮的幅度從10%到130%不等(劉貴生,2008)。而在技術流動方面,由于存在相關設備的運輸成本、科技人員流動的障礙和費用,農村為使用某項技術要付出高得多的成本,而且無法使用一些更為先進的技術。
城市土地和勞動力要素供給增長緩慢推動了城市尤其是大城市土地和勞動力相對價格的上漲。我國土地制度的改革正在進行中,從長期角度,我國城市尤其是大城市土地價格呈上漲的趨勢。環保因素導致的成本上升也屬于土地價格上漲的范疇,廣義上,土地要素不僅是指企業所在的地址,還包括其它自然因素。環保因素是我國城市產業郊區化的主要影響因素。勞動力價格的決定比較復雜,勞動者的生活成本、勞動的邊際生產力、勞動力的供求狀況等共同決定了勞動力的價格??傮w而言,我國城市勞動力價格處于較高的水平并快速增長,城鄉勞動力價格差有擴大的趨勢。
從城鄉產業轉移研究的角度出發,我們把要素分為土地、勞動力、資本和技術。據此,可把產業劃分為土地密集型產業、勞動密集型產業、資本密集型產業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由于土地密集型產業和資本密集型產業是按不同的標準劃分的,因此可能出現重合。因土地價格變化幅度遠大于資本價格變化的幅度,其對于這些重合產業的布局影響也要大得多,據此,重合產業應被歸類到土地密集型產業中。
在我國部分大城市,城區土地價格和勞動力價格以較快的速度上漲,勞動密集型產業和土地密集型產業的生產成本快速上漲,原本布局在城區的這些產業成為需要向外轉移的產業,轉移的目的地既包括土地和勞動力價格相對較低的城市郊區,也包括土地和勞動力價格更低的其它農村地區。當然,不同的土地和勞動密集型產業密集使用土地和勞動力的程度不一樣,它們受土地和勞動力價格上漲影響的程度就不一樣,也因此,轉移出城區的時機和速度會有所不同。
勞動密集型產業,指勞動,主要是體力勞動的成本所占比重較大的產業。從我國情況看,目前勞動密集型產業在各領域廣泛存在,具有附加值低、對勞動力素質的要求相對較低、資源消耗大等特點。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確定方法比較成熟,我國很多學者包括傅鈞文、劉仁毅、高哲民(1987)、張長春(1994)等都做過相關研究,這里不再贅述。
土地密集型產業是指在生產過程中相對使用較多土地,從而土地成本在生產成本中占較大比重的產業。需要占用較大土地面積的產業,應是產品及其生產設備的體積和重量巨大的部門,即重工業部門,重工業因其產品的體積和重量超越了人的操作能力的范圍,所以生產要借助機械的力量。在科學技術的推動下,重工業企業為了提高生產的效率,機械化和自動化的程度越來越高,生產設備和流水線的規模越來越大,占地面積也迅速擴大。根據埃德加·胡佛和雷蒙德·弗農的研究,在紐約大都市區,1922年以前建于中心城和舊衛星城以外的工廠,每個工人的占地面積平均為1040平方英尺,而在1922~1945年為2000平方英尺,1945年以后竟高達4550平方英尺。在底特律,福特汽車公司的縱向兼并使其成為一個生產焦炭、生鐵、鋼材、鑄件、鍛造、汽車零部件、裝配以及運輸、銷售和金融等環節的統一聯合企業,占地1000多英畝,擁有7.5萬工人,廠內鐵路運輸線達93英里(孫群郎,2003)。
但并非所有的重工業都可確定為需要從城區向農村轉移的土地密集型產業,因為采掘工業等在任何時候都得布局在擁有自然資源的農村地區,即它們是農村布局指向的產業。采掘工業的普遍特點是產業關聯度相對較低(前向關聯度低),而其它重工業的關聯度都比較高,因此,我們可以將土地密集型產業進一步確定為重工業中的高關聯度產業。
理論上,可以根據產業集聚及發展與集聚經濟的關系來確定高關聯度產業的城市布局指向:正如前述,集聚經濟產生于集聚現象,另一方面,集聚經濟也是某些產業集聚和發展的根本力量。因為集聚經濟主要來源于縱向分工和知識溢出,所以前后向產業(以高關聯度產業為中心)和高新技術產業在城市的集聚是最常見的集聚現象,它們是典型的城市布局指向的產業。

表1 我國的土地密集型產業(重工業中的高關聯度產業)
我們可以細化重工業中的高關聯度產業。我們先確定高關聯度產業:利用我國2002年的投入產出表,用投入產出逆矩陣系數表(又叫列昂惕夫逆矩陣)計算產業的關聯度,分別計算各產業的感應度系數和影響度系數,并把兩者相加作為產業的關聯度系數,取關聯度系數大2的部門,并去掉其中的服務業、輕工業和農業部門,就得到了重工業中的高關聯度產業(見表1)。
隨著一些城市產業持續向外轉移,勞動密集型產業和土地密集型產業主要布局在郊區,留在城區的主要是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這種城市產業空間結構有利于推動產業和城市經濟的持續發展,并使城市生態環境得到改善。
要準確確定向外轉移的城市產業,就需要建立聚集經濟理論和要素稟賦論相結合的理論框架進行研究。在城市發展過程中,土地和勞動力的供給增長緩慢,其相對價格上漲;要素價格變化對產業布局影響的大小取決于要素密集度,密集使用土地和勞動力要素的土地密集型產業和勞動密集型產業逐漸成為城市的劣勢產業,被迫轉移出城市。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確定方法比較成熟,我國的相關研究也較多。土地密集型產業的確定則較為復雜,我們將土地密集型產業確定為重工業中的高關聯度產業,根據對我國產業關聯度的計算,它們包括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等23個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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