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該遺忘的永恒品質

徐百柯

閱讀總有一些奇妙的契機，你會在很短的時間內突然發現很多句值得珍視的話。那是具有永恒品質的語言，關于愛、關于榮譽、關于勇氣、關于真相、關于忠誠。

鋼的價值

2009年11月7日，美國海軍一艘新軍艦正式開始服役。“紐約號”登陸艦的特殊之處在于，它的船頭熔鑄進了從“9·11”廢墟中挖掘出的、來自世貿雙子塔的7.5噸鋼材。它的船舷上刻著一句座右銘——“永志不忘”。據說，當強悍的鋼鐵工人把手放在那塊鋼上撫摸它時，脖子后面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于是我很想知道，當我撫摸對中國當代史有特殊意義的“那塊鋼”時，會是什么感受。

這塊鋼并不存在，它似乎已經消散在國家的高歌猛進中了。不久前，甘肅肅南縣在文物普查中發現大規模的土法煉鋼爐群。整個爐群綿延兩公里長，據初步考證，它可能是全國面積最大、數量最多、保存最完整的土法煉鋼爐群。

“大煉鋼鐵”的記憶已成文物。我想象中的“那塊鋼”，由大煉鋼鐵的廢鐵廢鋼重新熔鑄而成。丟掉它們，另煉出好鋼，很容易；撿拾它們，重新審視、鍛煉、淬火，不容易——就像真正做到“永志不忘”太難一樣。

選擇的勇氣

讀到一個遠方的朋友用他的信仰對一部電影——《卡廷森林》的解讀。這部電影講述了一段波蘭沉痛的歷史。我看過電影發現，即使沒有堅貞的信仰，那里面仍充盈著必須被我們珍視的永恒的信念。

被俘的波蘭軍隊上尉頂替他的朋友被槍殺。朋友卻選擇了沉默，在新政權下晉升為上校。他與被害將軍的夫人有過一次對話，表白自己忍辱負重的理由。夫人冷靜地說：“也許你的想法和他們不同，但你的做法是一樣的。你的想法不同又有什么用呢？”

上尉的父親是大學教授。當納粹召集教授集合時，妻子勸他不要去。教授說：“我一定要去，要讓德國人知道我們是站在一起的。”

二戰結束后，波蘭被蘇聯控制。蘇聯屠殺波蘭戰俘的“卡廷慘案”被推給德國法西斯。波蘭人從此被迫活在謊言里，卡廷成為良心的試金石。一個高中畢業生在申請大學的簡歷里說，父親1940年被蘇聯人殺死。老師叫他改掉，年輕人只說了一句話：“一個人一生只有一份簡歷。”20分鐘后，他死在街頭。

一位姐姐為軍官弟弟定制墓碑，堅持寫上“1940年死于卡廷”，不惜被以散播謠言的罪名逮捕。之前她和弟媳有過對話。她說：“如果我必須選擇，我選擇和他（弟弟）在一起。”弟媳說：“那你選擇了死亡。”她回答：“不，我選擇被害者一邊，而不是殺人犯一邊。”

母語的庇護

1955年錢學森歸國途中，在香港九龍火車站候車室，有記者用英語提問，他答道：“對不起，現在我要說中國話了！”

這是在用母語向世界宣告對祖國和民族的忠誠。中國詩人曾用同樣的語言誦出：“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智利詩人也曾用另一種語言寫道：“如果必須生一千次，我愿意生在這個地方，如果必須死一千次，我也愿意死在這個地方。”

“愛國者”是一個我們已很少使用的稱謂。但它不會過時，也不會被埋沒，它恒久地綻放著鐵一般內斂的光。

（石磊摘自《中國青年報》2009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