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幸福要自己成全

我進醫院時,芳子正在喝一碗雞蛋湯,旁邊站著緊張兮兮的梁家奇。芳子喝了兩口就把湯摞桌上了,說:“你放這么多鹽,想咸死我啊?”梁家奇趕緊拿了暖瓶倒水,倒了半杯,折涼時,一不小心,水灑到桌子上,芳子煩躁地說:“笨死你得了,倒杯水都不會。”我接過梁家奇手里的水杯,折涼后遞給芳子。

梁家奇說要買間新房,寬敞些的,把岳父岳母接過來一起住。我說我住的仁和小區就不錯。梁家奇嘆了口氣,指指芳子,說:“我也說那兒不錯,可是芳子嫌太鬧。現在,什么事都得聽她的。”

芳子把杯子摔在桌子上,惡狠狠地說:“誰讓你聽了?你想聽誰的話就找誰去!別著急,我就快讓你稱心如意了。”

梁家奇尷尬地說:“你想什么呢!你得好好活,你在,咱家才能越過越好……”說著,眼紅紅的,轉過身去。

芳子不再說話,半晌,她說:“你去買個西瓜來。”梁家奇得了令一樣,高高興興地出門去了。

芳子的任性霸道和梁家奇的細心體貼我都很陌生,我認識的他倆不是這樣的。我跟芳子和梁家奇是10多年的好友,當年,他們能結婚挺不容易的。

芳子的家庭挺復雜,父親有些權,跟一些女人勾三搭四,后來姐姐也跟個已婚男人不清不楚。梁家奇兄弟姐妹多,家窮。所以當初挺帥的梁家奇跟芳子好,就連我們一幫好友都覺得梁家奇是別有用心。芳子家反對她找窮小子,梁家奇的父母也反對,他們相信不正經這種事隨根兒,根不正,下面的苗肯定個個是歪的。他們說:“咱家是窮,但窮得堂堂正正。”可是梁家奇不信邪,他說:“芳子不是那樣的人。”

梁家奇這句話,讓芳子不惜跟家人鬧翻,不管不顧跟了他。

也許是因為家里那些不光彩的事兒,芳子進了梁家,有些低眉順眼,在公婆妯娌間,總是做得多說得少。在梁家奇面前,她也是溫良恭儉讓,上上下下的家務全包攬了。梁家奇在家不做飯,不洗碗,連洗衣機怎么開都不會。好幾次我都訓芳子:“這樣慣男人的熊貓脾氣,遲早是要慣壞的。”芳子笑笑說:“慣壞我也樂意,總得讓他知道我的好。”

可是那根刺還是有意無意橫在那里。芳子的單位跟別的單位搞聯誼,梁家奇找到單位去,當著眾多同事的面罵芳子:“你是不是想像你爸你姐那樣給我戴綠帽子?”芳子給了梁家奇一耳光:“梁家奇,算我瞎了眼睛跟了你這個白眼兒狼!”

那晚,芳子在我這兒哭得很傷心。她說幸福不能指著別人來成全,說:“薇,我很后悔把梁家奇當成救世主,希望他給我幸福……”

我以為,這次芳子的心真的涼了,他們的婚姻真的走到了盡頭。可那只是芳子的氣話,或許每對夫妻都有我們外人所不能明白的情感糾葛,他的好,除了她,沒有人明白。

第二天,梁家奇來承認錯誤,說他跟同事在外面吃飯,同事跟他開玩笑,說看到他大姨姐在哪兒哪兒跟人開房,另一個同事馬上說剛剛來時我還看到你老婆在跟男人跳舞……梁家奇喝多了,昏頭昏腦地沖進芳子的單位。最后,他嬉皮笑臉地問芳子:“我到底說啥了?聽說你還打我了?”

芳子默默地掉眼淚,梁家奇拿著她的手打自己的臉。

一通折騰,芳子又回到原來的生活里。我說梁家奇你哪輩子修來的福,人家芳子原來可是大小姐的,現在桌上桌下伺候你。

梁家奇嘿嘿地笑,然后繼續跟我家男人縱橫時事。我悄悄指著梁家奇腰上紅彤彤繡滿福字的腰帶問:“他系這個?”

芳子笑出聲來,說:“本命年,我給他買的。”

我撇撇嘴,我給我家那位買,人家看了一眼,直接扔垃圾桶里去了。

芳子說:“他這人好伺候,給什么要什么。”

我嘆口氣,心想,都伺候成這樣了,她還這么滿足……

不久,毫無征兆的,芳子病倒了。梁家奇眼淚汪汪地站在我面前,說:“林薇,不管多少錢,我都給她治。這些年,跟著我,我連片藥都沒給她拿過……”

原來她的好,他都記得。

芳子進手術室,梁家奇哭得不可遏制,六神無主得像個孩子。

芳子的手術很順利,卻因為病,脾氣變得很暴躁。但她無論怎樣摔打梁家奇,梁家奇都不生氣。他學會了做湯,盡管有時咸得像打劫了賣鹽的;他學會了用洗衣機,雖然把白襯衫都染上了色;他變得婆婆媽媽,常常說:“你伺候了我這么多年,現在輪到我還你了……”

那天,芳子說:“其實,我是故意向他發脾氣的。這樣,將來有一天我走了,他才不會太難過……”

我第一次替梁家奇說好話:“就是現在,你走了,難道他會不難過嗎?有些幸福,需要自己成全。以前你的好,他知道,只是不肯表達出來。現在,他的好,你也知道,你卻一心想著將來。幸福,其實就是握在手里的這一刻,所以,芳子,要好好享受他的好,然后告訴他,你愛他。”

芳子的眼睛變紅了,偏巧,梁家奇汗流滿面地買西瓜回來,芳子看他的眼神,充滿了疼惜和愛憐……

(太叔公摘自金薇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