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最美的神話

王建蒙

2010年1月11日,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舉行,孫家棟獲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作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很多人都知道孫家棟在運載火箭與衛星技術方面的突出貢獻,而關于他和妻子魏素萍的家庭生活,卻知之甚少。

一見鐘情成就美滿姻緣

1959年4月的一天,孫家棟到同學劉恩光家里借相機。劉恩光說:“有張照片你看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秀麗的姑娘,孫家棟眼前一亮,慌忙將照片揣入懷中。劉恩光的妻子塞給他一張寫有地址的字條:“她是我在哈爾濱醫科大學的同學,如果合適,抓緊通封信聯絡聯絡。”

照片上的姑娘是哈爾濱市立醫院的內科醫生魏素萍,孫家棟對著照片左右端詳,越看越心儀。他立即提筆寫了一封信,一支丘比特之箭就這樣由北京飛向了哈爾濱。

25天后,孫家棟踏上了駛往哈爾濱的火車。沒有標志、沒有暗號,當穿著軍裝、身高1.8米、儒雅帥氣的孫家棟出現在約會地點時,兩個從未謀面的年輕人在目光相遇的瞬間,不約而同地認出了對方……

經過100天的書信往來,1959年8月9日,孫家棟和魏素萍在北京舉行了婚禮。雖然此時魏素萍并不知道孫家棟具體做什么工作,但她感覺自己喜歡的這個人可信賴、可依靠。不久,魏素萍調到北京。

婚后的日子里,魏素萍終于領會了丈夫工作的忙碌和神秘。一個深冬的夜里,魏素萍被電話鈴聲驚醒,只見孫家棟衣服都沒披,就跑到客廳接電話。魏素萍見狀,拿著大衣跟過來,給丈夫披上。正對著話筒說話的孫家棟條件反射地急忙用手將話筒捂住,用眼睛示意妻子快點兒走開。

魏素萍委屈地瞪了丈夫一眼,默默地走進了臥室。誰知孫家棟一邊聽著電話,還一邊隨手把臥室門關上了。

魏素萍一下流出了眼淚。半個多小時后,孫家棟通完電話,見妻子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禁一愣:“怎么還沒睡?”魏素萍委屈地說:“你工作上的事就是再保密,也不至于這樣防備我吧?”

孫家棟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兒過分了,卻不知該說什么來安慰妻子。那時,中國的導彈研制剛剛起步,保密政策是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

1967年7月,年僅38歲的孫家棟成為中國第一顆地球衛星“東方紅一號”的總設計師。孫家棟更忙了,就連晚上也抽不出時間回去看看懷孕的妻子。

這一年12月8日,魏素萍臨產,孫家棟卻忙得抽不開身。直到女兒出生的第二天晚上,孫家棟才趕到。身體虛弱的魏素萍幽怨地看著丈夫說:“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什么工作能比老婆生孩子更重要?”

孫家棟默默地握著妻子的手,半晌才說:“你……你知道的,我確實很忙。”看著丈夫眼里布滿血絲,一臉疲憊和憔悴,魏素萍心疼地問:“幾天沒睡了?”

婚后30年才知丈夫工作

1970年4月24日,“東方紅一號”發射成功,世界為之一驚。舉國歡慶中,魏素萍仍不知道,那是丈夫的杰作。

1985年10月,中國航天部宣布中國的運載火箭要走向世界,進入國際市場。隨著電視向全世界直播長征三號運載火箭將國外的衛星送上太空,與孫家棟生活了近30年的魏素萍才知道丈夫是干什么的。

1994年9月,魏素萍患上了膽結石。此時,中國第一顆大容量通信衛星發射在即,孫家棟要前往西昌衛星發射中心。臨行前,魏素萍一邊為丈夫收拾行裝,一邊說:“你出差了,我正好借這個機會到醫院做手術。”

11月24日,西昌衛星發射中心的各項工作都已就緒。正是這一天,做了膽結石手術的魏素萍突發腦血栓,并落下了偏癱的后遺癥。

消息當天便傳到了發射場,幾乎人人都知道了這件事,唯獨孫家棟被蒙在鼓里。一周后,衛星被成功送入太空。孫家棟又立即趕回北京,主持與美國航天代表團的談判。他強撐著疲憊的身體完成談判,隨即累倒,被送進醫院。

躺在醫院里,孫家棟才想起妻子,她手術怎么樣了,這段時間怎么沒有一點兒消息?孫家棟很快弄清了情況,申請前來探望妻子。見妻子病得很重,孫家棟滿臉心疼和愧疚,對妻子說:“最近工作太忙,脫不開身……”因患腦血栓,魏素萍說話很吃力:“你……你怎么了?”憑著醫生的敏感,看到丈夫蒼白的臉色,魏素萍猜到丈夫生病了。

孫家棟急忙說:“我很好,你別擔心!”魏素萍急了,連說帶比畫地向跟來的醫生了解丈夫的病情,最后費力地說:“我是醫生,讓他跟我住在一起吧,我可以隨時觀察他的病情。”

孫家棟和魏素萍分離兩個來月,竟因為疾病在同一所醫院的同一間病房相聚。雖然不能互相照顧,但能互相看著對方,夫妻倆心里都感覺踏實了不少。

后來經組織安排,夫妻倆住進了小湯山療養院。每天早晨,孫家棟都攙扶著行動不便的妻子在林蔭小道上散步,一邊走一邊聊天。有一次,魏素萍說:“我是因禍得福呢。除了第一次見面時,你滔滔不絕地和我談了20多個小時,以后再也沒聽你說過這么多話。”

孫家棟感嘆道:“一眨眼,我們都是快70歲的老頭老太太了。這么多年,讓你受累了!”魏素萍眼里一熱,感嘆著:“我等了你一輩子!就盼著什么時候能像別的女人一樣,和丈夫守在一塊兒。好不容易等到了,我卻老了。”

孫家棟無言以對。30多年前,那個美麗的姑娘走到自己身邊,可從那天起,她便孤獨地守著家;當別的女人小鳥依人地和丈夫花前月下時,她的丈夫卻遠在大漠戈壁。“老伴兒,嫁給我,你后悔過嗎?讓你等了一輩子,等我留在你身邊再也不走的時候,也是我再也走不動的時候了。”

魏素萍喃喃地回答:“如果有下輩子,我還要做你的老婆,把這一輩子沒能在一起的時間都補回來。”

一年后,魏素萍的身體康復了。

50年歲月刻下愛和奉獻

2004年2月25日,75歲的孫家棟被任命為中國探月工程的總設計師。作為總設計師,孫家棟更忙了。

2006年12月,魏素萍又患重病做了大手術。手術之后的后續治療痛苦不堪,魏素萍第一次感到了恐懼,生怕丈夫的一次出差,就成了夫妻間的永別。然而這時,“嫦娥一號”已進入奔月倒計時,有無數的事情和技術難題等著孫家棟去解決。

那天,孫家棟又要前往西昌發射中心。眼看丈夫收拾行裝,魏素萍心中不舍,強忍著淚說:“有時間就快點兒回來,你知道我在等你。”孫家棟默默拉過妻子的手,緊緊地握了握。

孫家棟走后,魏素萍才發現,丈夫已經將她在家里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生怕她看不清藥瓶上的小字,孫家棟在每個藥瓶上都重新貼上了標簽,寫清了服藥的時間和劑量。

2007年10月24日,“長征三號甲”火箭運載著“嫦娥一號”騰空而起直刺蒼穹,看著電視直播的魏素萍淚流滿面。當孫家棟清瘦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上時,魏素萍忍不住伸出手撫摸屏幕上丈夫的臉,喃喃著:“老伴兒,這樣的一輩子,值得!”

這對聚少離多的夫妻,用一生的相思,將犧牲和奉獻刻在了50多年的流金歲月里。

(過山龍摘自《燕趙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