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力量

沈澤瑋

臺灣最近最紅的人,要數臺東的一位賣菜阿姨,她叫陳樹菊。61歲的她從未踏出過臺灣半步,在臺東市區逛街都會迷路,但她第一次跨出去,竟是要飛到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美國,一路上還有臺灣官員貼身陪同以及媒體的步步緊跟,陣勢大得很。她這是去出席在紐約林肯中心舉辦的慶祝餐會,接受美國《時代》雜志全球百大人物的表揚。

2010年3月,陳樹菊先被亞洲《福布斯》雜志選為年度亞太地區杰出善心人士,接著又被極具影響力的《時代》雜志選為百大影響力人物。

低調行善

整個臺東中央市場,幾十年來沒人知道單身、無子女的陳樹菊為何每天工作將近18小時,省吃儉用地拼命存錢。

2010年3月4日,終于真相大白。那天,陳樹菊照常守著菜攤兒。“因挑菜比較累,我一般下午都會打個盹兒,那天我也在打瞌睡,突然感覺有很強的光線?！彼犻_眼,發現好幾臺攝影機、相機正對著她,鎂光燈閃個不停,那陣勢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之后,人們才漸漸通過媒體知道,她賣菜48年,盡管賺的都是小錢,但她卻每天省吃儉用,幾十年來捐出了近千萬元(新臺幣,下同)行善,其中包括捐出450萬元為小學母校建造一座圖書館。面對采訪,陳樹菊就淡淡地說:“我就一個人,留那么多錢給誰?”“我不知道做這一點點小事兒會這樣子?！彼鲞@一切,只因她在最窮困無助時,曾被人無私地幫助過。從那時起,她就等待著自己也有能力幫助別人的這一天。

沒有聽過《福布斯》、沒有聽過《時代》,淳樸的陳樹菊當然不知道這些媒體是些什么“玩意兒”,甚至覺得自己捐款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兒,用不著這么大張旗鼓地宣傳。因為不想離開一生相伴的菜攤兒,她原本打死也不想去紐約,是馬英九和臺東縣長親自打電話勸說后,她才改變初衷。

這一下,平凡的小人物突然變成了媒體鏡頭下的大人物。

她去拍照時,連身上的圍裙都忘記脫下來;和馬英九見面,她穿的是輕便的白色球鞋;面對媒體,她胸前永遠掛著一個看來很廉價的包。

電視上看到的是媒體盡量用閩南語發問,她則用鄉土味兒很重的閩南語和普通話摻雜回答,嘴邊常掛著的是很卑微的“歹勢”(閩南語,不好意思),邊說邊謙卑地點頭。

就這樣,有著濃濃鄉土味兒的阿姨,像大明星那樣占據了電子和平面媒體的版位,形成了“陳樹菊旋風”。

難忘母親離世

大約從13歲開始,陳樹菊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每天凌晨3點鐘,弟弟陳洽銘會開小貨車載她去批菜,4點左右將菜載到市場,然后陳樹菊花兩小時左右將菜全部擺好,6點多客人會陸續上門。下午絕大多數攤商都收攤兒,但陳樹菊一般都到晚上9點才騎著摩托車回到附近的住處。早年她一年只在過年那天休息,最近幾年才改成一個月休一天,大雨臺風都無法阻擋她,她就這樣過了將近50年的市場人生。

陳樹菊原本有1個哥哥、3個弟弟、1個妹妹,但三弟、二弟先后早逝。小學畢業那年,母親因難產過世,陳樹菊便跟父親一起賣菜養活全家。這段故事,不愛說話的陳樹菊不愿多提,當地記者最后是從她弟弟陳洽銘口中,才明白當年母親因難產過世,對陳樹菊后來立志行善有很大的影響。

那年陳樹菊小學剛畢業,懷了第7胎的母親在某日進入產房待產。陳洽銘回憶:“媽媽是難產,醫生說要剖宮產,但開刀要繳保證金,我們繳不出來,爸爸只好去市場找親友四處借錢,留我一個人陪媽媽,那是下午1點多。”“沒保證金,醫院就不開刀,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晚上6點多,媽媽最后撐不住,死在了醫院,死前她一直拉著我的手。我哭著跑去市場找爸爸,路上遇到哥哥,哥哥拿著冰塊說要給媽媽冰敷,我說媽媽已經死了?！标惽憶]遇到爸爸,因為爸爸那會兒剛從市場籌足錢,急匆匆地趕回醫院繳保證金。“媽媽去世5分鐘后,爸爸趕到了醫院,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标悩渚罩两襁€記得當年那些雖然很窮,但得知媽媽剖宮產急需用錢,便把小毛票都拿出來的親朋好友。行善的種子,或許從那時候就埋在了她心里。

弟弟陳洽銘說,姐姐捐錢蓋圖書館,他是看了報紙才知道的?！笆潞笏桓艺f了一句:‘那是欠人家的?！比缓笏终f了一件往事,說陳樹菊快20歲時,與追求她的男友論及婚嫁,“但我父親認為姐姐嫁人,家里就少一個幫手,家會破碎。姐姐也怕家里只剩爸爸,畢竟男人不太會照顧家,就放棄了結婚的打算?！?/p>

如今,每當陳洽銘問姐姐為何不早點兒回家休息,姐姐回答“反正我回家也是一個人對著天花板”時,陳洽銘就一陣心酸,“姐姐為這個家犧牲了自己,爸爸過世前也說,這輩子他欠我姐姐的?！?/p>

感恩的心

一般人難以理解陳樹菊的低調與堅持。其實,正是這近乎固執的個性,才讓她能夠省吃儉用近50年、捐出了近乎奇跡的千萬積蓄。離開臺東前,她說:“(人生的)路不好走,自己遇到的事,有些認同、有些不認同,但最后你會知道該怎么走?！碑斈昴赣H因繳不出保證金難產過世、貧困時鄰居們對自己家的幫助,這點點滴滴都在她心里清楚地累積著。

陳樹菊的故事之所以讓人動容,是因為平凡中見光芒,卑微中見偉大。沒有特殊才藝,也沒刻意搞愛心宣傳,她不過是個最普通的小人物,卻時時以行善為樂,這種平淡的力量,也會造就人間的奇跡。

(歸雁生摘自《海外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