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盈
我們是在西藏回京的火車上認識的,當時最令我驚訝的是她的出行準備:在保險公司投巨額意外保險,把存折、銀行卡、有價證券、房產證等全部證件收拾打包,交給信任之人保管……“人隨時可能遭遇不測,所以我時刻準備面對一切。”她說。
后來成了朋友,她在我家客廳里講起自己的故事。她有過婚姻,但當她還在憧憬“慢慢變老”的童話時,身處異地的先生,房間已經被另一個女人收拾得干干凈凈。她哭過、鬧過,最終還是離了婚。那段時間,她經常喝得爛醉,又獨自一人哭醒。好在突然有一天覺醒:要過得比他更好才行!于是她拋棄一切,來到北京闖蕩,剃了超短的寸頭,決定“從頭做起”。她在一家廣告公司跑業務,從低得可憐的底薪到年薪幾十萬,個中甘苦,只有自己知道。“每天奔波跑業務,用腳量遍了北京城,鞋子磨穿了洞還不忍換掉。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買好多鞋子犒勞自己。”
如今,她做到了。
有時她會突然給我打電話:“親愛的,我想你了。”然后便拎著禮物來,可能是一塊很小的蛋糕,或者兩大袋新鮮蔬菜。她喜歡做菜,有一手好廚藝,感嘆無人享受,就來我這里練手。每每她來,老公總是很高興,因為不用再喝白粥了。前年中秋,她在QQ空間里放了好多照片,是一盤盤佳肴,最后擺滿一張圓桌。她說,中秋無聊,花了一整天時間做菜,晚上布置好燭光音樂,拍下照片留念。
不久,金融危機襲來,工作越來越艱難。有一天,一場重要的談判失敗,受夠方方面面的指責與重壓,她飛車回老家。那是深夜,下著傾盆大雨,她在高速公路上飆車,把音響開到最大。到家后,叫醒熟睡的母親,衣服沒脫便縮進被窩,號啕大哭。母親不敢問,只好坐在女兒身邊默默陪伴。哭了幾乎一夜,凌晨,她又一咬牙,飛車回北京,準時出現在工位上,化著明媚的妝,還有始終如一的自信淡定。
有那么一段時間,我們斷了聯系。她忙著孕育公司,我忙著孕育小孩兒。再次見面,我的孩子已經4個月。她的“孩子”卻沒那么順利,金融危機、房產泡沫……所有一切都趕上了。“賠了幾十萬。”她疲倦地說。
那天,她很晚才走,車子發動時,她忍不住告訴我,她被檢查出子宮肌瘤,體積很大,需要立刻手術。“當然還有另一種方式,”她荒誕地眨眨眼睛,“如果立刻懷孕,能夠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不要!”我斷然勸阻。她大笑,揮揮手,車窗徐徐關上。然而,她沒有手術,也沒有懷孕,而是選擇去旅行。云南、新疆、貴州、海南……我追著她的博客看,沒有過多打擾。她平實地記錄行程,路走得越遠,人距離內心越近。
不久前,突然接到她的電話,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松:“親愛的,我回來了,把房子賣了,在3小時之內。”
“為什么?”
“因為決定出國讀書。再不做自己,恐怕來不及了。”她大刀闊斧地做起減法:賣了房子、關了公司、趕走那些曖昧不清的男人……減得越多,越精神煥發,多年的失眠癥竟也不治而愈。
我問她對未來有什么想法,她說找個好男人,生個好孩子。好男人的標準是什么?她沉思良久,認真道:“彼此相惜。剩下的一切,我們雙手創造。”
令人欣慰的是,出國前她去醫院檢查,驚訝地發現肌瘤消失殆盡。“謝謝你,謝謝你!”她翻身下床,恨不能給大夫一個熱烈的吻。“謝我干什么?要謝謝你自己吧。”醫生被她的熱情嚇到,不好意思地說。
曾經,我編過幾本濫情小說,把她感動得稀里嘩啦。如今,有女如斯,我被她跌宕的生活感動得無法提筆。
(摘自《新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