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牧業的扶貧實踐

僅靠農業發展本身來減緩農村貧困是非常困難的。畜牧業發展的挑戰是促進農村地區的發展，不僅讓從事畜牧活動的人們受益，而且讓整個農村社區都能受益。

在許多發展中國家，貧困造成的營養不足仍然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問題。最新的糧農組織數據表明，全世界有將近10億人處于營養不足狀態。糧食安全意味著所有人在任何時候都可以獲取充足、安全和有營養的食物，享有積極健康的生活。無論是對那些直接依靠畜牧業獲得食物、收入和服務的農村小農、還是對那些獲益于物美價廉的動物源性食品的城市消費者來說，畜牧部門對于確保糧食安全，減少貧困都至關重要。

畜牧業與糧食安全

畜牧業在糧食安全的四個主要方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供應量、獲取、穩定性和利用。供應量是指足量食品在某個特定地點的實際供應。食品通過家庭生產、當地市場或進口而得到供應。獲取指人們獲得食品的能力。即使在某個地區食品得到了實際供應，但是人們可能由于食品價格非常高或缺少購買力而無法獲取食品。依賴于廢棄產品和不宜耕作土地的散養型和粗放型放牧體系毫無疑問有助于食品供應。密集型畜牧體系是向城市消費者提供可負擔得起的動物源性食品的重要來源。通過有效利用資源，各種畜牧體系可以提供大量的低成本食品，促進食品的供應和獲取。隨著未來畜產品需求的不斷增長，這種作用將變得越來越重要。同時，畜牧產品需求的快速增長說明，耕地總量中有1/3現在用于飼料生產。在其他方面都相同的情況下，這種對歷來用于生產其他作物的耕地的爭奪給主要糧食價格造成了上行壓力，也可能會阻礙人們對食品的獲取。

大多數農戶，包括非常貧困的農戶，都飼養牲畜。飼養活動常常直接促進食品供應和小農對食品的獲取，其方式復雜多樣。小農有時直接消費自己的產品，但通常選擇出售高價值的蛋或奶以購買低成本的主糧。畜牧業在支持糧食安全中通過增收和減貧而發揮的間接作用對于推動全面發展來說至關重要。在計算畜牧業對單個家庭的經濟貢獻時，也需認識到男人和婦女在畜牧業管理中往往面臨著不同的生計機遇和限制條件。出售畜產品使得資源匱乏的家庭獲得更多收入，但是這不一定轉化為營養狀況的改善，具體情況還取決于是男人還是婦女掌管所得收入。營養狀況改善的程度取決于增加的收入是否豐富了膳食。從長遠看，收入增長與營養狀況改善之間存在著一種既定關系。然而，從短期看，也許有必要采取政策干預來促進貧困人口膳食中動物源性食品消費的提高。

穩定性是糧食安全的第三個方面。牲畜作為一種資產、一種價值載體和一種安全網，促進了農村家庭糧食安全的穩定性。牲畜可以用作信貸擔保，可以在困難時期售出以換取收入或直接食用，因此可以在家庭遭遇外部意外事件時起到緩沖作用，如發生家庭勞力受傷或生病等情況。牲畜還在混合農業型系統中提供畜力、肥料和病蟲害防治，促進農場的總體生產率，從而有利于糧食安全。

糧食安全的第四個方面是利用，在畜牧業和動物源性食品方面尤其重要。研究表明，畜產品是高質量蛋白質以及人體必需微量營養素如維生素B和高生物利用率微量元素如鐵、鋅等的極好來源。這種“生物利用率”對母親和幼兒來說尤為重要，因為他們很難在素食中獲取足夠的微量營養素。少量的動物源性食品可以為母親的健康和幼兒的身體及智力發育提供必要的營養素。

畜牧業與營養

大量文獻資料顯示，缺乏營養會給兒童成長和智力發育帶來影響，包括發育不良、傳染病發病率和死亡率的危險性增加等。從長遠看，營養不足會影響兒童的認知發育和學習成績。它不僅從道義上令人難以接受，同時還產生了巨大的經濟代價。對于成年人而言，營養不足會削弱工作績效和生產力，阻礙人力資本發展，制約國家經濟增長潛力。營養不足還令男女老幼更易遭受瘧疾、肺結核和艾滋病毒/艾滋病等疾病的侵襲。動物源性食品能夠提供難以從植物源性食品中足量獲取的高質量蛋白及多種微量營養素。盡管谷物食品中也含有一些基本礦物質如鐵、鋅，但由于植物源性食品的形式以及其中存在肌醇六磷酸等吸收抑制劑，因此它們的生物利用率較低；而在動物源性食品中則更易于吸收利用。基本素食中含量較低、主要靠動物源性食品提供的六種營養素包括維生素A、維生素B12、核黃素、鈣、鐵和鋅。若對這些營養素攝入不足會產生相關健康問題，包括貧血、發育不良、弱視、眼盲、軟骨病、認知障礙以及傳染病發病率和死亡率的危險性增加等，特別是在嬰幼兒當中。動物源性食品是這六種營養素的豐富來源，在素食中只需添加少量動物源性食品即能顯著提高營養充足水平。

動物食品營養素密度高，在針對嬰兒、兒童和艾滋病毒/艾滋病患者等脆弱人群采取的食物干預措施中更具優勢，因為他們可能很難大量進食來滿足自身的營養需要。

已有證據表明，缺乏微量元素在最貧困國家非常普遍，適度攝取動物源性食品將能提高膳食營養充足水平，改善健康狀況。據營養合作研究支持計劃報告，通過對世界上不同的生態和文化區域，如埃及、肯尼亞和墨西哥等地開展的三個縱向平行觀察性研究顯示，動物源性食品的攝入與改善兒童發育、認知能力和體力活動，獲得良好的妊娠結果和減少發病率之間存在著緊密聯系。即便排除社會經濟地位、發病率、父母文化水平和營養狀況等因素后，這些聯系仍呈正相關。因此，可以考慮在發展畜牧業同時通過營養教育來改善對動物源性食品的獲取，可將此視為避免陷入貧困——微量營養素缺乏——營養不良這一困境的戰略干預措施。對畜牧干預措施及其在改善營養和扶貧方面發揮的作用所做的審議雖然有限，但可以表明，畜牧業能夠在人類營養和健康以及發展中國家的減貧方面發揮重要作用。這些干預措施應具有性別針對性，以確保它們是有效針對糧食不安全和脆弱人群的。

雖然圍繞促進發展中國家的畜牧業發展以改善營養和衛生水平仍存在較大爭議，但有必要認識到過度消費動物源性食品可能會對健康產生不利影響，如肥胖及相關慢性疾病，包括心臟病和糖尿病等。近期，世界癌癥研究基金會和美國癌癥研究所圍繞糧食、營養、體力勞動和癌癥之間的關系開展了一次重要研究。參與此項研究的國際專家組認為，關于紅色肉類和加工肉制品是腸癌誘因的結論的確“令人信服”（紅色肉類系指牛肉、豬肉、綿羊肉和山羊肉）。但并沒有足夠證據表明，魚類和富含維生素D的食品（強化食品和動物食品多富含維生素D）可以降低罹患腸癌的風險。但專家組認定奶制品可能具有防止患腸癌的功能。專家組還指出，缺乏充足證據說明紅色肉類和加工肉制品可引發其他類型癌癥。

“營養轉變”在發展中世界快速增長的經濟體中正在出現。由于膳食結構迅速變化和運動量減少，導致人們從一種形式的營養不良（營養不足）變成另外一種形式的營養不良（肥胖）。高油脂動物食品的消費量不斷增長，已成為誘因之一。例如，在分析中國成年人有關數據時發現，人們從動物源性食品攝入越來越多的脂肪，直接影響到疾病結構的改變。有時候這些膳食轉變如此之快，以至于在同一人群中同時存在這兩種形式的營養不良。這被稱為“營養不良雙重負擔”。從全球來看，到2000年，超重與體重不足的人口數字幾乎相當。世界衛生組織（WHO）估計，超重人口在16億以上，預計到2015年將上升為23億。

發展中國家應對營養不良雙重負擔的成本十分巨大。對肥胖和非傳染病進行防控和治療的人力、財力成本都很高，這給現有醫保體系構成巨大壓力。在歐盟（EU），肥胖的社會成本估計約占GDP的1%。在中國，與膳食有關的慢性病產生的經濟成本已超過營養不足產生的經濟成本，損耗的GDP超過2%。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區，成本估計約占該區域GDP的1%。這種與膳食有關的關注常被認為是不同生活方式的選擇，政府無法干預。政府可以通過教育、激勵措施和寬泛農業和食品政策來嘗試對消費結構施加影響。太平洋島嶼國家的肥胖率是世界最高的，這些國家采取了果斷措施來解決與膳食有關的健康問題。斐濟政府非常關注綿羊肉（羊肚皮肉）和火雞尾肉中的高脂肪含量以及進口這些產品帶來的健康后果，于是實施了羊肚皮肉的進口禁令，并禁止銷售這些高脂肪食品（無論進口還是國內生產）。在斐濟的帶動下，湯加政府也實施了羊肚皮肉的全面進口禁令。2007年，薩摩亞政府也禁止進口火雞尾肉，以支持實施措施，抑制肥胖及與膳食有關的非傳染病問題的迅速蔓延趨勢。

畜牧業變遷與窮人

畜牧業變遷正極為迅速地出現在發達國家和經濟增長強勁的發展中國家。最貧窮國家的畜牧生產則基本未變，肉類和奶類的生產消費近幾十年來若說有所增長的話，也所增無幾。牲畜由貧困小農按傳統管理體系飼養，必要時既可提供優質食物也可以提供現金，因此是他們的安全網。在這些體系中，不進入市場的畜產品和功能依舊重要。畜產品加工和銷售大多通過非正規體系完成。然而，即使是在最貧困的國家，逐漸崛起的城市中產階級已經推動形成了一個羽翼已豐、盡管很小但可提供認證、加工和包裝產品的正規市場。

無論在哪里，只要農村貧困持續存在、非農就業機會有限，小規模農牧混合型體系就會存在下去。據估計，全球90%的奶類和70%的反芻動物肉類是由混合型體系生產的，除此之外還有超過1/3的生豬及禽肉、禽蛋。而在這些混合體系中，農民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通常來自畜牧業。因此農牧混合體系為農村貧困人口的生計、收入、食品和營養安全作出了重要貢獻。

在有游牧人口的貧困國家，傳統牧民通過到當地市場出售活畜來維持生計。在非洲之角和西非荒漠草原的一些國家，游牧民也把牛、綿羊、山羊和駱駝供應給商人，這些商人再把活畜出口給傳統的貿易伙伴，大部分在近東和正在擴張的西非沿海城市。但是，日益嚴格的衛生標準威脅到了這種貿易。由于邊境管制和種植面積（特別是非洲一些地區）或保護區面積擴大，致使轉場流動和進入傳統牧區放牧受到越來越多的限制，因此游牧業在全世界范圍內均受到了威脅。此外，氣候變化使干旱半干旱地區變得更加干燥，使極端天氣事件，包括旱災和水災，變得更加頻繁。在這種情況下，傳統的應對手段往往失效，因此越來越多的牧民主動或被迫放棄了畜牧生產。

在因收入增長和城市中產階級的興起而擴大了畜產品需求的發展中國家，小牲畜飼養者仍在農村地區經營，但大規模、集約化和技術先進的商業化經營者開始出現在城市周邊地區，特別是在家禽業方面。一體化經營也已建立起來，大型企業或合作社為中小型合同養殖戶提供投入品和市場。

隨著經濟增長，非農就業機會增加，農村工資上漲，超市延伸到了城市以外，對畜產品的需求也進一步增加。由于少量飼養牲畜的必要性在降低，小規模牲畜飼養者開始離開這個產業，這種養殖業的吸引力和生命力也在萎靡。飼養家禽和生豬的平均規模出現上升趨勢，而奶牛飼養規模仍然很小。即便在迅速擴大的市場，奶的生產和銷售仍由非正規部門主導。垂直整合企業變得更大，并逐漸占據主導地位，而小規模飼養家禽的農民卻感到越來越難以維持經營，盡管小規模生豬飼養者在此方面較為成功。在增長最迅速的經濟體中，小規模牲畜飼養者，特別是家禽和生豬飼養者，要么加入到自耕農的行列，要么離開了這個產業。一些可能會發展成為大規模經營。但是在其他許多國家，出現了家禽業“雙軌”發展的現象，家庭/村莊散養和工業化養殖并存。只要農村貧困存在，并且當地法規允許，這種狀況便會持續下去，并會對人類疾病和動物疫病產生影響。在家禽消費量沒有或幾乎沒有增長的國家，如大多數非洲國家，絕大部分是家庭和村莊散養禽類，通常由婦女照料。

畜牧業與扶貧

擴大畜產品市場似乎能夠為那些靠畜牧業為生的眾多農村貧困人口增加收入提供了機遇。不過，雖然該行業的增長和變革創造了機遇，但這些機遇能夠被生活在貧困和邊遠地區的窮人所利用的程度仍是未知數。發展中國家一些地區對糧食需求變化迅速，這要求畜牧業要盡可能地多、快、廉價及安全地進行生產。對生產速度、質量、價格和安全的強調造成向大規模、集約化生產傾斜，特別是諸如家禽業和養豬業等一些分部門。但是，乳制品生產似乎有所不同；在一些情況下，小農在滿足日益增長的需求中發揮了主導作用。

雖然畜牧業在國家、品種和性別之間的影響不同，但畜牧業的性質已經在世界一些地區發生了根本變化。近幾十年來畜產品人均消費量有極大增長的國家，特別是像巴西、中國和印度這樣的新興經濟體，正在脫離那些畜產品消費處于靜止或下降的國家，諸如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大部分國家。同時，在畜牧業經歷變革的國家中，在婦女發揮積極作用的小規模傳統部門與男人往往占主導的、規模不斷擴大的集約化部門之間，差距正不斷加大。

由于經濟增長繼續促進畜牧業的發展，要求該部門的某些方面實施產業化的壓力日益增大?？傊?，雖然該部門內的強勁增長可被視為積極的經濟發展跡象，但變革的速度可能對小農造成壓力。一些畜牧生產者可能很難較快地作出調整，以確保他們的收入水平以及某些情況下他們的糧食安全。經合發組織國家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的經歷表明，生產格局的變化需要勞務市場進行調整。然而，當變革迅速地發生時，就像發生在今天很多地區的畜牧業部門那樣，對貧困和糧食安全的影響是巨大的，而且能保證干預的實施。

在過去十年中，研究人員和決策者們認為，畜牧業的發展主要是以需求為驅動的，而政策應以支持需求增長為目的并提高市場準入機會。然而，最近的研究表明，供應方的因素也非常重要。在很多發展中國家，畜牧業的增長實際上引領了GDP的增長。這說明旨在促進畜牧業生產力增長的政策能支持寬泛經濟的增長。動物源性食品價值鏈的復雜性——從飼料和動物生產直至加工和銷售都意味著該部門的增長能產生強有力的經濟前向和后向關聯以及就業機會，對有利于窮人的經濟收入增長發揮重要作用。為小農創造利用這些機會的必要條件是主要的政策挑戰，還要求特別注意性別問題和環境范疇。為小農克服供應上的制約并提高他們的生產力，對于使他們從以需求為導向的收益中獲益并使該部門發揮其驅動增長的作用來說，均十分重要。需求增長將繼續成為今后畜牧業發展的重要驅動因素。然而，供應方的因素，包括各種生產系統的相互競爭和各個生產者面臨的供應制約，也將影響該部門及其對扶貧的貢獻。

僅靠農業發展本身來減緩農村貧困是非常困難的。畜牧業發展的挑戰是促進農村地區的發展，不僅讓從事畜牧活動的人們受益，而且讓整個農村社區都能受益。農村發展政策能夠通過制造創收和就業的替代機會，進一步加快該部門的變革。

畜牧業發展政策的目標應當是在可行的情況下提高小農生產系統的競爭力，同時應協調該部門的變革并保護依靠畜牧作為安全網的最貧困的家庭。需要更廣范圍地考慮貧困人口的利益，包括他們作為消費者、市場代理、雇員、小規模生產者以及可能作為環境服務提供者的作用。所有這些需求都要考慮與性別相關的問題，以便確保男女老幼之需求、重點和困難均在畜牧業發展政策的制定和執行中予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