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具的歷史與啟示

■劉濟昌

本文通過舊中國的教具狀況和新中國教具發展歷史的回顧，從中得到一些啟示。

文中教育一詞是運用“大教具”概念。

舊中國教具概況

人類傳承和創造文明靠教育。有教育就有教具。

古代的教具多是實物，也有少量專門制作的教具。辭書記載：北宋天圣四年（1026年）醫學家王帷一鑄造銅人模型，刻上經脈穴位，又繪制十二經圖，以誨后學。使用時向銅人體內注水，表面涂上蠟，再給銅人穿卜衣裳，學生練習針刺穴位，刺中則有水流出。這個銅人的復制品流傳至今，可以說是很有代表性的教具了。

為學校專門設計制造教具的事情起源于歐洲。因為歐洲從17世紀就誕生了現代自然科學，18世紀中葉掀起了產業革命，經過以蒸汽機為動力和以電力為主的兩次工業革命，此間新式學校里出現許多講解自然科學原理和生產技術原理的教具，如物理學的力、熱、聲、光、電實驗儀器，機械、電機模型，生理衛生模型、化學實驗儀器，等等。這些教具從無到有，直到基本成套，大約花了200多年的時間。

在東方，中國的科學技術16世紀起就逐漸落后于歐洲。日本的明治維新（1868年）和中國的洋務運動起步時間差不多，但是日本向西方學習取得了成功，而中國的洋務運動卻屢屢受阻。

聯系到教育，日本明治維新中的第四個年頭就開始推行小學義務教育，這時候的中國還在用科舉取士的老辦法，直到1905年才廢除，比日本晚了30年。

再看教具。日本明治八年（1875年）時，島淖理化器械株式會社就開始生產理化器械。而中國清政府光緒32年（1906年），學部通咨在上海、奉天（沈陽）設立科學儀器館，但都沒有落實。民國時期，1914年留美的學人任鴻雋、趙元任創辦了中國科學社，還辦了一個圖書館和科學儀器公司，才算有了中國制造教具的萌芽。算來，要比日本晚30多年。

1932年11月，科學儀器館編寫的《物理器械實驗法及其原理》一書作者王本祥，寫道：“始自前清末葉，然積其數十年過去之成績，微特不能創作新器物，以占得世界發明家之一席。即就歐美各國今日所視為習見或風行之器物，猶事事需給于鄰邦，甚或并其使用法及管理法，亦多茫然不解。”

這段話表明，舊中國教具制造業并沒發展起來，品種產量很少，且多為仿品。少數教會學校、洋務學堂使用進口教具，維新學堂和一般學校里只有算盤、木尺、風琴、皮球、單杠等簡單教具。從此，教具就被帶上“簡單”的帽子，直到現在還有影響。

總之，舊中國的教具也是“一窮二白”，沒有什么基礎可言。

新中國成立以后前30年的教具

新中國成立到現在已經走過60個春秋，在教具發展上可分為上下兩個30年。

從1949年新中國成立到1979，在這期間有下面幾件大事值得一提。

1950～1957年，教具生產從無到有，初步形成了生產力

建國伊始，百廢待興。教具也不例外。當時的東北人民政府教育部率先在沈陽成立了科學儀器館（廠）。隨后由文化部領導的南京儀器制造廠劃歸教育部領導。1955年又把輕工業部領導的北京儀器廠劃歸教育部領導。與此同時，按照計劃經濟管理體制，國家經委明確規定全國中小學教學儀器生產統一由教育部歸口安排。1955年成立了“產品聯銷處”，形成了計劃生產供應體制。從此，新中國有了自己的教學儀器生產能力。第—個五年計劃期間的總產值達8 273萬元。

全盤蘇化

建國初期的經濟建設是向蘇聯學習的。當時提出“學不學習蘇聯是政治路線問題”。

蘇聯的教材和教具是同一的，他們共有6個教具廠，產品各有分工，統一生產，供給全國學校使用。

1957年11月，蘇聯在北京舉辦過一次“國民教育展覽會”，展出了成套的教學儀器。周總理、陳毅元帥到場參觀，對教具很感興趣，并十分關切地問到我國教學儀器生產情況。

歷史地看，全盤蘇化固然有問題，但當時蘇聯的教具對我們確有幫助。開始時幾乎是一模一樣地仿制，后來大部分有所改動。

大躍進(1958～1960年)

這是一場政治運動，同樣也影響到教具的發展。教育部把幾個工廠都下放到地方了。工廠內部強調大干快上，追求數量，不問質量，產品設計“割盲腸”，隨便改動。例如講自由落體要做“毛錢管實驗”，取消了抽真空過程，只看結果，這是違反教具設計原則的。這樣做的結果是浪費了人力、物力和財力，實驗效果、質量都很差！

唯一可以稱道的是，大躍進期間重點投資建起了一個北京教學儀器廠，目的是學習蘇聯綜合技術教育，制造學生用小型機床。

毛主席春節談話

1964年春節，毛主席把時任教育部長的楊秀峰等人召集到中南海談話，批評了當時的教育制度。指出“課程太多，可以砍掉一半”，“考試辦法是對付敵人，害死人，要停止!”“大水沖垮了教條主義，洋教條、土教條都要搞掉！”

同年，教育部就提出了教學改革，從學制、課程、教學方法和考試制度進行改革。開始批判凱洛夫主編的《教育學》。

成立 教育部教學儀器研究室

為了加強對普通教育的領導，1964年高教、教育分為兩個部。

教育部需要解決教學儀器向何處去的問題。于是決定成立教學儀器研究室，抽調配備30名干部和大學生，由生產供應局領導。這就是今天教育部教學儀器研究所前身。

當時的何偉部長很關心教學儀器，曾親自到教學儀器研究室檢查工作。

遭遇“文革”（1966～1977年）

“文革”時期，教育是重災區。教具自不例外。學校里的教具多有散失。幾個主力教儀廠更是屢遭厄運。先是在“文革”前夕，能夠生產全國第一臺電子顯鏡和大口徑天文望遠鏡，號稱東方蔡司的南京教學儀器廠被一機部以加強光學生產的名義拿走了；接著，國防科委又把新建成的北京儀器廠拿走了；此外，還把除了生產教學儀器之外還曾與清華大學合作生產真空系列產品、試制成功全國第一臺四極濾質器的沈陽教學儀器廠下放了。一時間，教具的生產幾乎全部停頓下來。

“復課鬧革命”之后，沒有教具可用。農村教材物理課加上了“三機一泵”（電動機、拖拉機、柴油機、水泵），化學用土壤速測箱，卻全然沒有著落。

上課沒有教具怎么辦？20世紀70年代初，河北省衡水地區有些下放的大學生當教師，帶頭自制教具，掀起了自制教具活動。以后各省相繼效仿，推動了自制教具的發展。可以說自制教具活動是逼出來的。后來，人家看到了它的積極因素，總結了合理而有效的經驗，使這一活動一直延續到現在。

外國教具的變化(1958～1977年)

1957年蘇聯第一顆人造衛星上天，美國感到自己的中小學教育不行，是落后的重要根源。

1959年美國全國科學院召開會議，討論如何改進中小學數理學科的教育問題。會后，由心理學家布魯納作了有名的《教育過程》報告。還由麻省理工牽頭組成PSSC（物理科學學習委員會）開發出一套以重視學生實驗、養成科學態度和熟悉科學方法為宗旨的PSSC教具和其他學科教具。歐洲國家和日本也跟著開發出許多新教材教具，實際是對傳統教具的一次改革。

上述改革主要是讓學生自己動手做實驗。雖然在這些改革中有成功也有失敗（如發現法、教學機器、程序教學等），但都是大膽的嘗試。可惜，這期間我們在“鬧文化革命”，對外界的變化幾乎全然不了解。

改革開放30年的教具發展（1979～2010年）

從教具事業的發展看，大致可以把改革開放的30年分為前后兩個15年。

教學儀器設備大發展(1980～1996年)

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1）加強了組織領導。1980年教育部召開了全國普教教學儀器生產供應會議。正式提出“教學儀器建設是發展教育事業的三大基本建設之一”。建議各地加強領導，于是相繼成立省、地、縣專門管理機構。

1980年5月國務院批準了教育部和國家科委的報告，同意恢復成立教育部教學儀器研究所。從研究、情報、培訓、檢測四個方面加強對教具事業的指導。

1986年成立了中國教學儀器設備行業協會，把教具制造業作為一個行業樹立起來，終于形成了教具生產管理體系。

2）校辦工廠異軍突起。各地大中學校辦的工廠利用政策優惠、熟悉教育等優勢，迅速投入到教學儀器制造行業里來，成為一支生力軍。一時間生產廠達數百家。光是在第六個五年計劃期間（1981～1985年）完成工業總產值11. 8億元，是上一個五年計劃的4.3倍。

早在20世紀80年代初，教育部就撥給教儀所10萬美元的專款，從國外引進一批教具。中國教學儀器設備總公司開始多次舉辦國際教具展，使大家看到許多國外展品，結合自己的國情，展開了大規模的新產品開發。十幾年間，不僅研發了大量的實驗儀器新品種，還在電教產品方面取得很大成績，幻燈機、投影器、語言實驗室、閉路電視系統等應運而生，為實驗室建設和電化教學器材的生產打下有力基礎。

3）從1978年，教育部會商財政部編制出了教學儀器配備目錄。這個目錄的作用很大，它不但指導教具的配備工作，使學校有所遵循，還在地方上獲得了合法的財政支持。后來教儀所在教育部領導下，一直延續做這項工作，發展成為標準。標準既保存了傳統教具的合理成分，又與時俱進地增加許多新內容。

以上整整花了10～15年的時間，上下共同努力，使我國教學儀器的品種、產量得到很大發展，和歷次課程教材改革保持同步，基本上改變了教學儀器的落后面貌。

教育信息化建設階段(1997～2010年)

這個十幾年促使教具發展變化的因素有兩個：一個是信息化建設，一個是基礎教育課程改革。

1）信息化建設和互聯網的出現。美國1996年最先提出建立信息高速公路問題。跟著，美國教育部提出四大標：①每所學校、每間教室都和互聯網相通；②每所學校都有合適的教學軟件；③課程內容整合；④教師具備技術的能力。

這件事情一時間成了全球性的熱門話題，引起廣泛關注。

中國的教育信息化是以1997年4月全國第一次信息化工作會議為起點。以后，教育系統連續出臺了許多文件，指導并推動學校的信息化建設。雖然我國在信息化方面比美國提出“信息高速公路”晚4年，但由于學校以空前高漲的熱情，積極吸納以多媒體、計算機、網絡通信為主要內容的信息技術，所以進步的速度也是相當快。

據2008年教育統計年鑒公布，全國高中已經配備近300萬臺計算機，生均0.12臺；初中生均0.06臺。雖然這個數字遠遠低于發達國家，但投入財力已經超過了傳統教具的總值。

在網絡建設方面，2008年，高中校建網已達70%，初中40%，預計還將以更高的速度增長。

可見，近15年來，教具的配備重點正向IT產品傾斜，使教具內涵正在發生結構性變化。此時教具生產企業也是“大浪淘沙”，一批有競爭力的企業浮出水面，加入到教具行業中來。

2）新一輪課程改革。從1996年調研開始，基礎教育課程改革一直持續到今天。新課程的目標、理念、結構和內容都發生了很大變化。課程改革對教具的影響是積極而深遠的。首先，新課程理念提出了“課程資源”的概念，把教材、教師、教具（包實驗室、閱覽室、互聯網等）都看做是課程資源，是實施課程的必要的條件。這就從一個新的角度提高了對教具的認識。

學生自主學習、探究式實驗、研究性學習等主張，為教具融入教學全過程提供了理論支持。打破了“教具與學具”，“演示與學生實驗”，“學習與實驗”等機械劃分。也為教具與實驗室設計提供一些新思維。

在教育信息化和新課改的推動下，整個教具事業正在進入一個新的變革時期。

幾點啟示

從建國后60年的教具歷史中，我們可得到很多經驗教訓，這里著重提出以下六點啟示。

教具的前途和命運與國家的政治、經濟、社會，特別是與教育事業息息相關，大局決定小局

前30年的幾度興衰和后30年改革開放的跨躍式發展，充分說明了這個道理，證明了教具事業是教育事業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樹立大教具觀念，拓寬視野

教具不僅僅是“粉筆加黑板”，也不僅僅是現代化技術裝備，它是體現教育目標、教育思想、教學內容和方法的各種不同形式應用于教育教學過程中的實物的總和。教具涵蓋了目前使用的教學儀器設備、教育裝備、教育技術裝備等名稱。如今它涉及的領域和門類、品種不斷增多，在教育事業中的地位與作用正在不斷上升，只有運用大教具概念，拓寬視野，才能正確定位。

抓住機遇，積極應對新挑戰

過去提出教學手段現代化，多是以發達國家產品作為參照物。現在把教育信息化作為現代化的目標目的性更加明確了。大量IT新產品涌入學校，必將推動教學模式、教學方法的改革，同時也會使教具產生結構性改變。但是對新技術新產品要有一個消化、整合的過程。它對教具工作來講，既是新的挑戰，也是難得的機遇，應該積極主動地去應對。

新技術應用于教育，要作出三個判斷：①是否符合辦學宗旨；②是否符合教學規律；③是否適應現實經濟條件。經過試用、評價之后再推而廣之。教儀研究和專業管理人員的責任就在于此。

把好實踐這一關

教具與實驗教學有天然的聯系，實驗又與動手動腦緊密相連。培養創新精神與實踐能力是素質教育的核心，學生在接受12年普通教育過程中總該自己動手動腦做一點東西。學生不能動手動腦是教具工作者的困惑和歉疚。當然，問題主要不是出在教具上面，但和我們關系最直接。過去我們一直在努力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收到一些效果。在新情況下，要更加主動創造更有效的辦法，把它作為核心課題來研究，堅決把好這一關。

創新才有出路

仿造永遠是滯后的，創新才有出路。目前我們缺少教具的創新機制，已成為影響教具發展的要害。到目前為止，我國還沒有一套完整的、高質量、叫得響的產品和缺少在國際上有競爭力的企業，行業內新產品創新能力很差，和新興大國的地位很不相稱。看來光說不做是不行的，要有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和時間表。

政府責任

教具是特殊商品，在義務教育階段主要由政府提供經費施行政府采購，較為貴重和成套性質的產品，短時間內一般不會有二次投入。

為了保證教育資源的公平合理使用，保證質量，政府干預是不可少的。

當前值得特別關注的是：

1）實踐科學發展觀，制訂一個教具事業中長期發展規劃；

2）強化“智庫機構”和保有一批教具專業管理隊伍；

3）加強標準化建設，實施有效的質量監督；

4）建立新產品創新激勵機制，給予必要的財力支持；

5）開展理論研究、政策研究，樹立新教具觀，增強自覺性。

所有這些都應運用系統工程的理念來解決。

結束語

盡管人們都接觸過教具，但是往往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就像人們在正常呼吸時，往往感覺不到空氣存在一樣。

然而，教具研究人員、管理人員和制造者卻應該長于此道，精益求精，并和廣大師生一起去創造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