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馬

夜里，唐生夢見自己吊在一棵樹上，正在呼吸困難時，突然醒了過來。唐生不知道這個夢是什么預兆，娘還在老家等著他呢，他無暇想這些了。看看外面，天已經蒙蒙亮了，唐生起身向旅館的老板告別。

唐生這次出來，是去溝子嶺求藥的。他娘摔斷了腿，大夫說只有找到千年續斷，才能把骨頭接上。溝子嶺在旅館的東面，大約七八里路，前天唐生已經去過一次了，采藥師胖子李讓他在附近找個旅館先住下，等過兩天再去找他。

唐生一邊走，一邊吃著隨身帶的干糧，遠處晨霧還沒有散盡，太陽已經露出半張臉，霞光萬道，披在樹上、山花上，增添了一層詭異的色彩。

山路崎嶇，雖然只有七八里路，唐生還是走了近一個小時。胖子李住的是兩間木屋，一間是臥室，一間是藥房，周圍用柵欄圈了。唐生走上去，喊了幾聲，屋內沒有人回應，倒是木屋旁邊的那匹白馬，昂首低嘶了一聲。

唐生見柵欄門沒鎖，就進來了，他剛推開門，嚇了一跳，只見胖子李坐在躺椅上，左腿裹著厚厚的繃帶，兩只眼灰暗地望著他。唐生大吃一驚，問他：“這是怎么啦?”胖子李嘆聲說：“老弟，看來咱倆的生意做不成了，昨天早晨，我剛進山，不小心摔斷了腿，千年續斷也沒弄到手，桌子上是你的定金，你拿回去吧。”唐生看一眼桌子上的錢袋，忙說：“那怎么辦?我得不到千年續斷是不能回去的。”唐生想起娘所受的痛苦，心如刀割。胖子李說：“要不……你自己去采吧。”唐生想了想，也只有這樣了，于是他詳細地問了千年續斷的形狀，準備進山。這時，胖子李突然瞥一眼他胸前，問：“老弟，我記得你脖子上掛著一塊鎖。”唐生把鎖從衣內拽出來，說：“是外婆家的傳世寶，娘說俺命里缺金，戴上它可以化兇為吉的。”說著，唐生轉身就要走。胖子李說：“真是母慈子孝啊，老弟，你還是騎我的馬去吧，這馬是幾年前我在山坡下救的，當時已受了重傷，被我醫好后，就一直跟著我，很通人性，它會很快把你馱上山崖的。”說著，胖子李吹了一聲口哨，白馬聽到口哨走了進來，把頭拱在胖子李的懷里。胖子李摸著白馬的腦袋說：“馬兒，你把這位老弟送到上崖吧。”白馬晃晃腦袋，朝唐生低嘶一聲。

唐生非常高興，他從沒見過這么通人性的馬，他朝胖子李深深地鞠了一躬，騎上白馬上路了。白馬似乎有意向唐生炫耀，一出柵欄便撕開四蹄，向大山里奔去。唐生只覺得樹木從耳邊呼呼閃過，景色亂眼。白馬跑得既快又穩，一個小時后，已進了山谷。唐生勒了勒韁繩，抬目四望，但見周圍群峰壁立，如同刀削一般，谷中開滿了各色的山花，輕風吹處，鼻端送來陣陣幽香。

唐生雖然急于拿到千年續斷，但也擔心白馬的體力，他掏出懷中的干糧和水，湊到白馬的嘴邊，說：“馬兄，吃點吧。”白馬前蹄一立，催促唐生上路。唐生拍了拍白馬的脖子，感激地說：“辛苦了，等采藥回來，我一定請你喝酒。”說到這兒，唐生“撲哧”一下笑了，他不知白馬是否會喝酒，因為平時，不管誰對他好，他就說這樣的感謝話。剛才，他真情流露，倒忘了對方是匹馬。再次上路，白馬朝著一座山峰奔去。山勢越來越高，但白馬的速度絲毫不減，唐生發現天越來越低了。

很快，白馬登上了山崖。唐生從馬上跳下來，胖子李告訴過他，千年續斷一般長在崖壁上，他見山崖邊上有一棵小樹，于是一手抓住樹桿，探頭朝崖下看。他的身子剛剛探出去，突然，“喀嚓”一聲，手中的樹干斷了，唐生一聲驚叫，身子向崖下墜去。危急中，唐生伸手亂抓，終于抓到一把藤蘿，身子懸在空中，嚇得他心臟幾乎跳出了胸腔。唐生緊緊地抓住藤蔓，兩只腳踏在稍微凸出的地方，抬頭看去，見離崖頂大約二十幾米，而峭壁上根本沒有胖子李所說的千年續斷。此時，就聽崖上馬蹄聲聲，白馬一聲長嘶，遠去了。

唐生覺得這事蹊蹺，想起夜里的夢，心里咯噔一下，看來夢里的事應驗了。胖子李的腿不知是不是如此摔斷的，他順著藤蔓開始慢慢往下溜，藤蔓有些不牢固，加上石壁多半光滑，費了很大的工夫，唐生才溜到谷中。他活動一下胳膊，繼續上山。沒找到千年續斷他是不會回去的。終于，唐生爬上了山崖，正在尋找時，突聽馬蹄聲聲，白馬由山下上來了，背上似乎還馱著一個人。唐生心中一動，藏在一塊巖石后。轉眼，白馬來到崖上。唐生偷眼看去，馬上人正是胖子李。只見胖子李一按馬背，“嗖”的一下，跳了下來。唐生驚呆了，原來胖子李的腿根本沒有折。

胖子李來到崖邊，朝下看了看，自言自語地說：“這小子掛在哪兒了?從樹枝的樣子看，應該已經摔下去了，怎么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唐生心中暗罵，好個胖子李，你裝得挺像，但你欺騙我有什么用?這時，胖子李又自言自語地說：“找不到這小子倒是小事，可惜了那塊鎖，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那該是一件宮中之物。”

唐生忍不住摸了摸懷里的銅鎖，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唐生心想，多虧銅鎖保佑，不然，這次遭了胖子李的暗算也說不定。想到這兒，唐生一腔怒火，跳了出來，罵道：“胖子李，你害我的事可以不計較，但你告訴我千年續斷到底在哪兒?”胖子李聽到聲音，驚得向后跳一步，抽出一把屠刀，目光在唐生胸前的銅鎖上掃了掃，然后，假裝關心道：“兄弟，原來你在這兒，瞧我的記性，竟忘了告訴你這樹干不結實，我見白馬回去，擔心你有事，就隨后跟來了。”

唐生淡淡地說：“我暫時還沒事，你的圖謀我已經很清楚了，請告訴我千年續斷在哪里。”胖子李伸手朝唐生剛才藏身的巖石頂上一指，說：“就在那兒。”唐生抬頭一看，心中大喜，只見那巖石上果然有一株草，形狀和胖子李說的千年續斷一模一樣。

唐生正在看著，突然腰間一痛，挨了胖子李一刀。胖子李哈哈大笑：“兄弟，等你見了閻王，我會把千年續斷放在你的墳前的。”唐生捂著傷口，向后倒退，倚在巖石上。胖子李目露兇光，一步步緊逼過來。由于剛才爬山，唐生的體力已損失大半，又挨了一刀，已經無法和胖子李抵抗。他看看胖子李手中的屠刀，想起老家的娘親，不由得長聲一嘆。此時，胖子李已將屠刀高高地舉了起來。 突然，一道白影閃動，胖子李驚叫一聲從山崖上摔了下去。唐生定眼一看，竟是白馬把胖子李撞了下去。唐生情緒激動，眼淚流了下來。他想不到在這關鍵的時候，白馬背棄了主子，救了他一命。再看白馬，倒退幾步，后腿直立，一伸脖子，張嘴將那株千年續斷銜了下來，遞到唐生的手里。唐生撕了塊布條裹住傷口，接過千年續斷揣好，然后深深地給白馬鞠了一躬，感激地說：“馬兄，謝謝了。”

白馬望著唐生，突然一聲長嘶，身子騰空而起，躍下了山崖。

(多多摘自《新課程報·語文導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