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梅 徐寧

如果不是因為看到《海豚灣》,大多數人,甚至包括日本民眾,都不會知道每年9月到次年3月,在日本太地町鎮那個風景秀美的海灣,上演著怎樣血腥的屠殺。被鮮血染紅的海水中,海豚的悲鳴聲刺破天際。
“為什么不能放那些海豚一條生路?我們在把槍口對準我們的朋友,我們的海洋,我們的地球。”這句網友留言道出了很多人的心聲。《海豚灣》實景曝光的視角以及由此展開的人文思考,使得它在觀眾心中激起強烈的情感共鳴,更直接推動了一些極具社會意義的行動,也讓更多的人開始反思,人類究竟應該如何與動物相處,與大自然和諧共生……
贖罪:傾力摧毀親手締造的海豚產業
“我用10年的時間創建了海豚產業,之后又花35年的時間傾盡全力想將之摧毀。”這是紀錄片《海豚灣》的主人公理查德·奧貝瑞的生活寫照。這位古稀老人的人生軌跡因為海豚被劈成截然相反的兩段,相同的是他對海豚這一高智商動物的理解和熱愛。
20世紀60年代,奧貝瑞捕捉了5只幼齡寬吻母海豚進行馴化,并帶著馴化好的海豚加入電視劇《海豚的故事》劇組,由它們輪流飾演海豚明星菲利普一角。《海豚的故事》在1964年一經播出,立刻轟動全美,旋即在全世界掀起了海豚表演和海洋館熱。起初,全球只有3家海洋館,如今,這條海豚產業鏈每年可以產生數十億美元的效益。
海豚為奧貝瑞帶來了名望、財富,直到有一天,海豚凱西的死徹底改變了他。他才知道,所謂的愛卻是悲劇的開端。
嘴邊常常掛著微笑偽裝的海豚變得悶悶不樂。當它們被囚禁在海洋館混凝土做的大水池里時,周圍觀眾的尖叫聲和過濾系統里傳來的巨大的噪音,幾乎要了它們的命。海豚們相繼死去,奧貝瑞想盡辦法也不能讓它們活下來。而最讓他難忘的是凱西的離去——它游進他的臂彎,凝視著他的雙眼,吸入最后一口氣,然后沉入水底,再也沒有上來。
更讓奧貝瑞驚駭的是在太地町鎮年度輪回的海豚噩夢。太地町鎮是全世界海洋館和“與海豚水下共舞項目”的最大供應商。到了海豚捕撈季,漁民們將漁船排成一排,敲擊產生的噪音形成一堵“聲墻”,讓對聲波極其敏感的海豚驚慌失措,鉆進事先被安排好的巨大拖網中。第二天,來自世界各地海洋館的馴養師到太地町挑選海豚,每條海豚售價可達15萬美元,被選中的幼年海豚將被送往世界各地的海洋館。其余的海豚——多半是那些被選中的海豚的父母,被刺死并制成海豚肉出售。在當地,每年約有1500只海豚被“處理”。而因為長期生活在被污染的海水中,海豚肉內的汞含量嚴重超標,一旦人過度攝入,必將是一場難以挽回的生態危機。
一系列驚人的發現和血腥的屠殺,喚醒了奧貝瑞對海豚這一物種的真正關懷,他意識到海豚應回歸自由的海洋。他從世界最著名的海豚馴養師變成解救海豚而四處奔波的“海豚勇士”,并在余生走上了一條拯救海豚和海洋生態的贖罪之旅。在反思海豚的生態災難時,他說:“我們要尊重自然。我要把余下的全部時光都用來摧毀這一產業,讓海豚灣的悲劇不再上演。”
潛伏:冒險七進海灣拍攝
《海豚灣》是導演路易·皮斯霍斯的處女作。2005年,他與奧貝瑞結識,并決定兩人同去太地町鎮,將這個隱蔽于懸崖峭壁后的秘密拍出來公之于眾。
皮斯霍斯介紹,拍攝《海豚灣》要冒著被暗殺的危險,因為正常拍攝顯然不被允許。他決定采用秘密拍攝的手段,取得證據。他的拍攝團隊更像一個特別行動隊,聚集了各個領域的“高人”。加拿大女自由潛水冠軍克魯克沙克與她的丈夫率先加盟,他們的任務是在水下偷偷裝上攝像機和聽音器。曾任加拿大空軍技師的電學專家,專門制作了無人駕駛遙控飛機模型用于航拍。皮斯霍斯還請在好萊塢特效公司模型制作部門的朋友,幫助制作了一塊塊嵌著高清攝像機的假巖石,以便進行水下偷拍。
2008年,皮斯霍斯帶領他的團隊佯裝成一個搖滾樂團進入太地町鎮,開始了長期的實地“偵察”“潛伏”。由于警察盯梢盤問、當地漁民充滿挑釁的威脅阻撓,拍攝行動就像一部活生生的間諜片。每到夜晚,他們就全副武裝,穿著迷彩服,臉上涂抹著彩繪,使用軍用夜視儀和高清攝像機,在夜色的掩護下秘密作業。他們最終成功地完成了對秘密屠殺全程的實景拍攝和曝光。
據介紹,攝制組拍攝的素材總共長達40個小時,但是真正用到片中的涉及屠殺的場景只有不到3分鐘,而且還是“最不血腥”的。皮斯霍斯介紹說:“我花了一年半時間把長達40小時的素材剪到17分鐘。有一個月的時間,我每天花2~14小時看這17分鐘的片斷,淚水漣漣。”
盡管《海豚灣》非常規的拍攝手段引發了一些爭議,奧斯卡組委會甚至收到日本太地町鎮鎮長的抗議信,但撇去其他因素不說,面對藝術使命與藝術手段之間的矛盾,藝術家應首先服從于前者。如果沒有奧貝瑞和皮斯霍斯等人努力發掘真相的動力和勇氣,這部紀錄片就不會如此震撼人心。
責任:用藝術良知喚醒大眾
獲得奧斯卡獎后,《海豚灣》的熱浪迅速席卷全球,在中國也掀起了一股《海豚灣》熱,震驚、憤怒、痛心、流淚、反思、質疑、行動……
影片中血腥殺戮的場面,震撼了所有的觀眾。韓寒在博客上寫道:“面對這令人震驚的一幕,言語已經蒼白了,感到悲哀,有一種蔓延全身的悲涼,為那些海豚,也為無知的人類。”
曾經在海洋館擔任海豚馴養師的呼民表示,要向拍攝《海豚灣》的全體人員致敬,在這個人類意識占主體地位的時代,是他們提醒人類重新認識自己,并最終讓大家明白,傷害我們的朋友,最終會傷害人類自己。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社會學副教授張杰說,紀錄片就像是一杯濃茶,能夠在眾多“油膩膩”的影視片中滌蕩人的心靈,讓人們在為物質享受奔忙的路上歇歇腳,重拾“責任”“使命”這類崇高的詞匯。正是藝術家們用生命實踐責任的勇氣和良知,使得《海豚灣》在揭露的同時,引發了人們更多的思考。
記得導演皮斯霍斯在片中說過:“我們的努力不只是為了揭露屠殺,更想要記錄一些能改變人類心靈的東西。”從這一點上說,他做到了。
(火貞摘自《新華日報》2010年3月17日,戴曉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