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植人性

余顯斌

知道嗎,鳥兒會痛苦,會悲傷呢。老師說,眼光在鏡片后一閃閃的。聽了老師的話,我低下頭,下課了,我悄悄出去,把抽屜里藏著的那只小鳥放了。

看著小鳥撲棱著翅膀,隨著大鳥笨拙地飛著,一聲聲地叫,叫出漫天的驚喜,我們高興得又蹦又跳。

那一刻,我們從心里佩服老師,是他讓我們知道,鳥兒有痛苦,也有悲傷。

“老師,鳥兒學知識嗎?”我們問。

“學!”他說。

“跟誰學呢?”我們想,鳥兒還有老師嗎?

“跟它媽媽,學捉蟲呢。”

我們都笑了,在老師的童話里,我們快樂得也如一群小鳥。

我們班進行測試,我又一次位居全班倒數第一。老師在班上說:“王小林這次沒發揮出正常水平,別泄氣。”我不泄氣,我知道我的正常水平是什么。

老師說:“為了再給王小林一次表現機會,我這里還準備了一份更難的題,讓他一個人考一下。”于是,我被老師叫到房中,“正常發揮”去了。

寫完試卷,我一頭大汗,滿臉通紅地跑回家,想這次人是丟大了,心里很埋怨老師多事。

可是第二天老師公布成績,我險些樂暈了,平生第一次,我考了一百分。

老師說,王小林的試卷做得太好了,我要保存著,仔細研究研究。

我的試卷竟被老師“研究研究”,我的腰馬上就伸直了,緊接著我的成績,也直線上升。

一年后,當我從老師那兒要回那張試卷時,我臉紅了,試卷成績是一個“0”。老師得意地笑,說:“怎么樣?我猜的準吧?當時我可是說你以后一準能考一百分。”

我一時迷糊了,弄不清老師究竟說過沒有。

老師更得意,大笑,拍著我的肩。

老師曾說過,我們懂事,山村景色又很好。因此,他愿意一直在這兒教我們,永不離開。

可這次老師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說這話的第二年,他就離開了我們。

那是一個夏天,經過幾天的暴雨,學校前面的河水漲得很高。放學后,老師送我們一個個過河。橋上木板很滑,一個學生走著,腳下一滑,落進水中。

老師急了,一個猛子扎進河里,去撈那個學生。

我們站在岸邊,又哭又叫,看著水里兩個黑點一浮一沉,飄向遠方。

大人們趕到時,只看到我們呆呆地站在一起。

幾天后,水退了,人們在河的下游找到了老師,他緊緊地抱著那個學生。

下葬那天,大家想把那個學生從老師懷中分開。可,老師死死地抱著,手怎么也掰不開。最后,還是學生家長流著淚說:“讓孩子留在老師的懷中吧,在那個世界,有老師照看著,我們放心。”

就這樣,他給我們撒下一地人性的種子,種植一片美麗的童年,自己卻走了。

歸雁生摘自《少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