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猴傳奇

陶嗣巍

靈芝猴盜

康熙年間，武夷山中住著一對父子，父親叫張守義，兒子叫張小義。一次進(jìn)山打獵時，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棵罕見的大靈芝，父子倆一商量，決定到城里找個藥鋪賣了換錢。

趕了幾天路，父子倆進(jìn)了城，找了幾家當(dāng)?shù)刂乃庝仯龅降亩际羌樯蹋鰞r全部低得離譜。兩人興‘沖沖而來，此時不禁有些心灰意冷，眼看日頭偏西，只好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臨睡前，張守義怕有人打靈芝的主意，便把裝靈芝的袋子放在自己枕邊，袋子里還放了能夠致人昏蹶的毒刺。

第二天一早，張守義醒過來，剛一轉(zhuǎn)頭，登時嚇得一激靈，只見身旁趴著一只猴子!他連忙搖醒兒子，兩人上前仔細(xì)一看，確實是只猴子，此時已經(jīng)昏迷不醒，它的一只前爪還在裝靈芝的袋子里。

張守義忙解下腰帶將猴子綁住，小義則端來一盆水澆在猴子臉上。涼水一激，猴子搖搖頭醒了過來，它抬頭看了看兩人，眼中露出驚恐的神情。這時，小義突然發(fā)現(xiàn)猴子的脖子上掛著一根繩子，繩上穿著鋼針，便連忙指給父親看。張守義拿起來細(xì)細(xì)端詳，只見那鋼針上斑斑點點的，有許多劃痕，像是經(jīng)常和硬物碰撞。他突然渾身一震，隱約想起了什么。

很久以前，張守義曾聽人說過“猴盜”的事情，“猴盜”是一種稱呼，指的是江湖上那些專門訓(xùn)練猴子偷東西的人。據(jù)說，這活兒極不容易，必須是找聰明絕頂?shù)暮镒樱乙獜暮苄〉臅r候就開始“熬猴”，讓它對主人的話言聽計從，然后再教它開鎖之法，小義發(fā)現(xiàn)的那根鋼針其實就是用來開鎖的。一旦訓(xùn)猴成功，“猴盜”就可以在家里坐地生財了。

張守義不想多惹麻煩，便將腰帶解開，打開窗子，將猴子放走了。小義奇怪父親為何如此，張守義也不回答，只是叫他上街買些吃的回來。小義離開客棧，卻沒有去集市，而是順著猴子離開的方向追了下去。他對這只偷靈芝的猴子非常好奇，想看看它到底去哪里。那猴子中了毒，動作難免不大靈活，很快便被小義追上了。眼見猴子溜進(jìn)了一間不起眼的院落，小義也跟著翻墻進(jìn)了院子。他躡手躡腳地走到正房的窗外，屏息凝神，聽著屋子里的動靜。

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小六，你回來了!快過來讓我摸摸，你去了一夜，我都擔(dān)心死了!”屋里傳來一陣猴子“吱吱”的叫聲，女孩嘆了口氣，又說，“我又讓你去給父親偷藥了，看來這次你是撲空了。偷不到也沒什么，父親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衙門的大牢里，很快就要被處斬了，你偷再多的藥也救不了他的命!我從小眼睛就看不見了，是父親辛辛苦苦將我拉扯大的，可我卻連他最后一面都見不到!”接著，便傳來“嗚嗚”的哭聲。

小義也從小就沒了母親，不免對這雙目失明的姑娘心生同情。他翻墻出了院子，一路跑回客棧跟父親說了此事。張守義聽后，皺了皺眉頭，他把靈芝揣在懷里，讓兒子帶路來到了小院。

小義敲了幾下門，只聽少女輕聲問道：“是哪一位啊?”小義答道：“我們是新搬來的鄰居，知道你出入不方便，特地來幫你挑水，”“吱呀”一聲，門開了，里面走出來一位清秀的姑娘。她向二人行了個禮，感謝他們前來幫忙。

三人進(jìn)屋坐下后，張守義才道出了實情。少女大吃一驚，以為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小義連忙安慰道：“我們并不是來為難你的，只想知道你父親為什么會被關(guān)進(jìn)大牢?”

前塵往事

原來，這少女名叫喬燕兒，她的父親喬三槐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猴盜”。

當(dāng)年，喬三槐的妻子因難產(chǎn)而死，女兒喬燕兒又是天生雙目失明。為了治好女兒的眼睛，他到處尋訪藥方。聽說用名貴的深海珍珠磨成粉服下后，眼睛就會復(fù)明，喬三槐很是動心，但深海珍珠極為昂貴，出于無奈，他只得做起了“猴盜”，頻繁作案。

這只“小六”是喬三槐在峨眉山附近找到的。當(dāng)時，他隨身攜帶了一個裝滿鮮桃汁液的葫蘆，并將葫蘆交給自己碰到的小猴子。可無論它們怎么咬、拉、拽，就是無法打開葫蘆，直到碰到了小六。原來，這葫蘆有個機(jī)關(guān)，在葫蘆口內(nèi)壁上刻有螺紋，這蓋子不是蓋上去的，而是擰上去的。一般的猴子只會使蠻力，自然無法打開它。此后，喬三槐訓(xùn)練小六各種偷盜的方法，自從小六“滿師”后，喬三槐父女便不用再為生計發(fā)愁了。

前不久，喬三槐帶女兒逛廟會，正趕上四皇子胤禛出來巡游。胤禛為康熙所器重，特賜了他一顆罕見的東珠，入城的時候就鑲嵌在朝冠上。它那耀眼的光芒吸引了喬三槐的目光……

東珠失竊，胤禛大發(fā)雷霆，下令全城封鎖，許多人無辜入獄。喬三槐沒想到會連累這么多人，他感到良心不安，決定悄悄將東珠還回去。可他剛走到胤禛的府邸外，便被幾個官差拿住了，東珠也被搜了出來。盡管喬三槐一口咬定是自己撿的，但還是被打入大牢，判了他個秋后問斬。

消息傳來，喬燕兒幾乎昏了過去。她知道父親怕是回不來了，但作為女兒，她仍想再盡些孝心。那天，喬燕兒去藥鋪買傷藥，準(zhǔn)備讓小六帶給父親。正好，聽到張氏父子在藥鋪討價還價賣靈芝，她知道靈芝對療傷有奇效，便讓小六連夜去偷取。

同囚一室

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父子倆對喬燕兒十分同情。小義見她哭得梨花帶雨，便低聲和父親商量了一下，然后對喬燕兒說：“反正這個靈芝我們也沒有什么用，還是送給你吧!”喬燕兒說什么也不肯要，但小義再三堅持，她還是接受了。

當(dāng)晚，喬燕兒剪了半顆靈芝，讓小六帶給父親，可小六卻遲遲未歸，喬燕兒急得一夜沒睡。天快亮的時候，小六回來了。喬燕兒正在高興，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嘈雜的聲音，大隊人馬包圍了小院，當(dāng)先一人正是四皇子胤禛的心腹李衛(wèi)。她大驚失色，知道肯定是小六的行蹤暴露，被官差跟蹤著找了過來，便連忙推開窗戶，著急道：“小六，快走!”但靈猴戀主，只是站在窗框上“吱吱”地呻喚。說什么也不肯離去。只聽“咣當(dāng)”一聲，院門被撞開了，李衛(wèi)領(lǐng)兵闖了進(jìn)來，將一人一猴逮個正著。

很快，喬燕兒和小六被押到了胤禛的府邸，不久，喬三槐和張守義父子也被押來了。原來，李衛(wèi)在喬燕兒的住處發(fā)現(xiàn)了半顆靈芝，便派人到城里各個藥鋪去詢問，很快便擒獲了張守義父子。四人一猴同囚一室。不久，李衛(wèi)引著胤禛來到屋內(nèi)。胤禛滿臉冷峻，在屋子正中坐定。

此時，人證物證俱在，喬三槐也爽快地承認(rèn)，東珠是自己派小六盜走的。他脖子一梗，大聲道：“冤有頭，債有主!偷東珠的事是我干的，與他人無關(guān)。求王爺開恩，饒了我女兒和這兩位朋友。”說完，猛地朝地上磕頭，直碰得頭上鮮血直流。

胤禛眉頭一皺，閉目思索了一陣，突然睜開眼道：“饒了他們倒是可以，不過……你得給我辦一件事。事成后，不但既往不咎，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建儲密詔

從此，四人便被軟禁在府內(nèi)。胤禛讓李衛(wèi)告訴喬三槐，要小六幫忙偷一件東西，而且不但要能偷回來，必須還得還回去。喬三槐雖然滿腹狐

疑，但也只得照辦。每天，李衛(wèi)監(jiān)督著他訓(xùn)練小六，幾個月后，小六已經(jīng)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東西偷出來、又還回去。胤禛看了很是滿意，便帶著喬三槐和小六返回了京城。

進(jìn)京之后，胤禛多次派人帶小六進(jìn)皇宮熟悉地形。而喬三槐也終于得知，胤禛要偷的那件東西正是康熙皇帝的建儲密詔!

原來，康熙晚年為防止諸皇子爭儲，便決定不立太子而秘密建儲，那建儲密詔便藏在乾清宮“正大光明”匾后。諸皇子都想知道儲君是誰，但無奈乾清宮戒備森嚴(yán)，沒有人能夠?qū)⒚茉t偷出來，然后再原封不動地還回去。而那天，胤禛得知世上競有“猴盜”這回事。便靈機(jī)一動，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天夜里，小六進(jìn)宮偷回了密詔。喬三槐顫抖著雙手將裝有密詔的匣子交到胤禛手里，然后突然“撲通”跪倒在地；拼命磕頭道：“我……我知到了王爺這么機(jī)密的事情，也沒打算再留在世間，只求王爺饒了我女兒、張老哥和小義!”說完，又是不停地磕頭。

幾個月的相處，喬三槐已深知胤禛為人冷酷，殺罰果決。這等機(jī)密之事，事成之日必定就是自己喪命之時，他自知必死無疑，只盼著能保住女兒和兩位恩人的性命。

可胤禛卻不答話，他把匣子打開，小心翼翼地將密詔拿在手里，緩緩展開來看……

突然間，胤禛臉上露出了難以名狀的復(fù)雜表情。但這種神色轉(zhuǎn)瞬即逝，很快，他又恢復(fù)了平時的冷峻模樣。胤禛將密詔收好，放回了匣中，然后交給喬三槐，讓他還回去。喬三槐愣了一下，知道再求也是無濟(jì)于事，他顫抖著手接過匣子，蹣跚著離開了。

不久，喬燕兒收到消息，父親喬三槐在京城暴斃而亡。她大病了一場，多虧有小義照顧，身子才逐漸好起來。不久，在張守義的主持下，小義和喬燕兒結(jié)為夫婦，但終其一生，三人都在胤禛的嚴(yán)密監(jiān)視之下。

多年后，已是雍正皇帝的胤禛和兩江總督李衛(wèi)再次談起此事。李衛(wèi)問胤禛當(dāng)初為何會放過喬燕兒三人。胤禛默然良久，長嘆一聲道：“其實，喬三槐是自盡的!”李衛(wèi)大吃一驚，胤禛這才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喬三槐知道胤旗絕不可能放過自己，當(dāng)夜便懸梁自盡，臨死前留下一封血書，再次懇求饒過喬燕兒三人，但胤禛思慮再三，仍決定處死他們。沒想到的是，在喬三槐死后，小六數(shù)天不吃不喝，最后，竟在喬三槐的尸體邊活活餓死了!

胤稹得知此事后，大為感慨，他感念這一人一猴的忠義，終于決定饒了三人性命。但胤禛卻還有個原因沒一有說出來，那就是在康熙的密詔中，立定的儲君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