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發(fā)燙的信

/藍 藍

作 者：藍藍，原名胡蘭蘭，中國當代詩人，出版詩集多部。

捷克著名作家、現(xiàn)代戲劇大師卡雷爾·恰佩克，一個在死后還遭到德國納粹通緝的反法西斯愛國者，最早預(yù)言人類會掌握原子能的幻想家，“機器人”一詞的發(fā)明者，他幾乎所有的作品——不論是戲劇還是小說、童話，或者科幻作品，都充滿著光芒四射的想象力。他感知事物的方式既是對常識和物理世界的挑戰(zhàn)，也是對我們麻木心靈的挑戰(zhàn)。

在他的短篇童話《郵差的故事》中，面對無數(shù)封各種各樣的郵件，他告訴我們一種破解這些信件秘密的方法：負責分揀信件的小矮人依靠觸摸信件感到的溫度來確定信件的價值，換句話說，他們依據(jù)寫信人的感情來判斷每封信是冷是熱，有沒有價值。感情深的信件是溫暖熱烈的，沒有感情的信則是冷冰冰的。

他將信件的價值按照撲克牌的點數(shù)排列大小，其判斷標準如下：

最沒有價值的牌就是撒謊的信。其次是一些例行的公文和宣傳單。然后是禮貌性的應(yīng)酬信。J是朋友間充滿友愛的信；衷心想幫助別人的信是皇后。愛人之間的情書是國王。而媽媽寫給孩子的信，這種牌是壓倒一切的牌。

一個看似輕松隨意的游戲里，居然蘊藏著這樣巨大的秘密！當然，一個原本感覺生活無聊透頂?shù)泥]差，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而喜歡上了這份工作，并且用小矮人的方法，歷經(jīng)辛苦，把一封只有收信人姓名、但卻沒有地址的求婚信，送到了姑娘的手中，成全了一對兒熱烈相愛著的年輕人。

我被恰佩克尋找到這樣一種奇特的感知人性和情感的方式深深迷住了。在我看來，杰出的詩人和作家，在描繪他們身邊的生活和世界時，都能夠具有一種能力，那就是找出他們自己和各種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只有找出了這些聯(lián)系，才能真正知道一個生命在宇宙和萬事萬物中的位置，才能知道自己生存的真實狀況。人何以確定自己的存在？——在具體的關(guān)系中。也就是說，我們對于事物的感受力，與我們和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成正比。我們的感受力愈強，我們和事物之間的聯(lián)系愈深。感受力最直接帶給我們的就是對于事物和人的情感——這就是郵差最終熱愛上自己工作的重要原因，也是使那對戀人終成眷屬的根本原因。

卡雷爾·恰佩克把抽象的感受力具體化，把艱深的哲思轉(zhuǎn)化為可以被孩子們的想象力捕獲的童話故事，充分體現(xiàn)了一個天才作家了不起的創(chuàng)造力。在開辟了感知事物的“通道”后，他所寫的故事文本本身，又開辟了表達情感和智慧的“通道”。在讀完這篇神奇的童話后，我是多么希望在今天這個金錢至上、冷漠麻木的時代，每一個讀到《郵差的故事》的人都能透過這些文字看清楚——它同樣是一封神秘的來信，一封由恰佩克寫給我們的、充滿深沉感情的滾燙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