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菲
(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四川 南充 637000)
近代以前,湖南人物罕見史傳。一部《中國歷代名人辭典》收錄鴉片戰爭以前的歷史名人3005人,其中湖南籍的僅23人,占同期全國名人總數的0.77%。而近代以來,情況就大不同了。據統計,從1840年到1919年,活躍在中國歷史舞臺的各類知名人物1238人中,湖南籍的就有116人,占總數的9.4%,而在著名的761位歷史名人中,湖南籍的竟有83人,占總數的10.9%。另據《中共黨史人物簡介》列舉的515位黨史人物中,湖南籍的有89人,占總數的17.3%;其中黨的杰出領導人和創建時期的主要領導人有13人,占總數的48%。這種現象常令世人驚嘆不已。
一
王傳山(1619~1692),名夫之,字而農,號姜齋,因晚年隱居其家鄉衡陽縣曲蘭石川山下,故稱船山先生。他是中國古代文化與湖湘文化的集大成者,偉大的唯物主義與愛國主義思想家。王船山生當明清鼎革之際,親歷了明末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復雜交錯,斗爭異常尖銳的歷史時期。他在青年時代舉兵抗清失敗后,拒絕清政府高官厚祿的誘惑,誓死不降,而是“匿跡永、彬、橫、邵之間”,“竄身瑤峒,絕跡人間,席棘飴茶,聲影不出林莽”,專心著書,以圖從理論上探討重振明朝河山的法門。據有人粗略統計,王船山在如此非人的艱險環境下一生著述達100余種、400余卷、800多萬字。王船山確實做到了象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歷乎無窮之險阻而皆不喪其所依,則不為世所顛倒而可與立矣。”
二
從1840年中英鴉片戰爭開始,中國步入近代。如果說“奮斗精神”在古代湖南歷史上已有比較充分的體現,那么在反帝反封的近代則體現的更為突出。
(一)鴉片戰爭前后的清朝嘉慶、道光年間。魏源(1794~1857),原名遠達,字默深,一字墨生,又字漢士。湖南邵陽縣隆回人。晚年信佛教,法名承貫。嘉道之時,清朝已入衰世,魏源以天下為己任,講求經世之學,力圖以此謀求國富民強,從而成為晚清學術的開風氣者。他由習王守仁心學而改從今文經學,論學以“通經致用”為宗旨。對于充斥朝野的考據學風和理學的性理空談,皆加貶斥,提出了“變古愈盡,便民愈甚”的變法主張。鴉片戰爭爆發,魏源一度應欽差大臣裕謙聘,入浙江參贊軍務。兵敗,感憤時事,撰成《圣武記》14卷。龔自珍稱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綜一代典,成一家言?!笔且晃话倏迫珪降膶W者。他認為:“三代以上,天皆不同今日之天,地皆不同今日之地,人皆不同今日之人,物皆不同今日之物”;“故氣化無一息不變者也?!盵1]并明確提出:“變古愈盡,便民愈甚?!盵2]鴉片戰爭后,他主張學習西方,興利除弊,增強國力,抵抗外來侵略,寫出了《海國圖志》這樣“開眼看世界”的不朽名著,全面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主張。給閉塞已久的中國人以全新的近代世界概念。
(二)太平天國時期的清朝咸豐、同治年間。當太平天國運動在全國興起之時,地主階級洋務派的代表曾國藩以在藉侍郎身份奉命督辦團練。他效法明代戚繼光的做法,組建團練武裝—湘軍與天平天國相抗。他知人善任,重視人才,凡立有軍功者,均向朝廷舉薦。他曾經說“自度才能淺薄,不足謀事,惟有‘不要錢、不怕死’六字時時自矢,以質鬼神,以對君父,即藉以號召吾鄉之豪杰”。左宗堂在幼年時代就刻苦讀書,“稍長,工為壯語,視天下事若無不可為”[3]這些湘軍將領們不僅是這樣說的,而且是這樣做的。他們扎硬寨、打硬仗、屢敗屢起。湘軍集團的崛起,改變了湖南在過去的那種“未嘗一為輕重于大局”的狀況,辛亥志士楊毓麟說:“咸同以前,我湖南人碌碌無所輕重于天下,亦幾不知有所謂對于天下之責任。知有所謂對于天下之責任者,當自洪楊之難始”。[4]梁啟超稱道:“湘軍之聲譽,東至東海,南逾嶺南,西辟回部,西南震苗疆,至今尚炙手可熱,三湘民族之大有影響與全國”。[5]正因為有了這種奮斗精神,他們才創造了“無湘不成軍”和“無湖南人不成衙門”等神話,造成了“湘運之興”的大好局面。
(三)維新變法時的清朝光緒年間。此時湖南人的奮斗精神表現得更加突出。甲午戰后,民族危機空前嚴重,其時湖南巡撫陳寶箴銳行新政,署按察使黃遵憲、學政江標、徐仁鑄等贊助變法,湘中志士如瀏陽人譚嗣同、唐才常和鳳凰人熊希齡等乘時而起,在一幫康門弟子如梁啟超、韓文舉等人的幫助下,以救亡圖存、革新清朝的政治與發展資本主義為目標,開學會、立學校、辦報社、整頓通省書院、開辦各地團練與制定保衛局章程,并興辦近代鐵路、航運和其他各類新式工礦企業,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湖南維新運動,把一個在甲午戰前守舊落后的湖南,變成了當時全國最富朝氣的一省。梁啟超評述道:“湖南向以守舊聞天下,自時務學堂、南學會等既開后,湖南民智驟開,士氣大昌,各縣州私立學校紛紛并起,小學會尤盛。人人皆能言政治之公理,以愛國相砥礪,以救亡為己任,其英俊沈毅之才,遍地皆是。其人皆在二三十歲之間,無科第、無官階,聲名為顯著者,而其數不可算計。自此以往,雖守舊者日事遏抑,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湖南之士之志不可奪矣?!盵6]楊度則稱“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7]
(四)辛亥革命前后的清朝光緒末年到民國初年。以黃興、蔡鍔為代表的湖湘革命志士把這種奮斗精神發揮到了極致。作為地主階級革命派實際領袖的黃興他始終保持著“名不必自我成,功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而不居”的高尚情操,每每戰斗在革命的最前線,置個人生死于不顧,終至積勞成疾,英年早逝。孫中山稱贊黃興在欽廉起義中以兩百人抵擋清軍兩萬人,是“不可以常理論的”“非常的戰斗”,而“這樣不可以常理論的事”是“湖南人做出來的”。[8]蔡鍔曾經說:“吾儕自膺軍職,非大發志愿,以救國為目的,以死為歸屬,不足渡同胞與苦海,置國家與坦途,須以耿耿精忠之心,獻之骨岳血淵之間,毫不返顧,始能有濟。果能拿定注見,百折不磨,則千災百難,不難迎刃而解?!彼f到做到。早年在清軍營壘中不動聲色,韜光養晦,以致被人們誤解也在所不惜。
(五)1919年五四運動之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這是以毛澤東、蔡和森、易白沙、彭德懷等為代表的無產階級革命派。這一時朝,湖南的熱血青年和有識之士,以先輩的行動為榜樣,繼續探索救中國與改造社會的道路。易白沙在《新青年》雜志上發表《述墨》、《孔子評議》等多篇論文,向以孔子為代表的封建禮教宣戰,為新文化運動鳴鑼開道。毛澤東在青年時代就熱烈提倡“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與人奮斗,其樂無窮”。1918年4月,湘潭人毛澤東與湘鄉人蔡和森、寧鄉人何叔衡等在長沙組織了新民學會。8月,毛澤東去北京認識了李大釗,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1920年,毛澤東等人又發起組織湖南俄羅斯研究會,并建立起長沙共產主義小組。到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時,13名代表中有4名是湖南人,即毛澤東、何叔衡、李達(零陵人)、周佛海(沅陵人,后叛黨)。他們代表著全國50多名黨員,而這50多名黨員中,湖南籍的又占了近20名。
(六)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朝。在第一次革命戰爭時期,湖南是革命運動風起云涌的省份。當時大批的青年投身革命隊伍,有的前往黃埔軍校,;有的參加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還有的參加廣州政治講習班,該講習班的416名學生中,湖南籍的有384人。[9]
1920年1月,陳獨秀在《新青年》上發表的一篇題為《歡迎湖南人底精神》的文章指出:“湖南人的精神是什么?‘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睙o論楊度為人如何,卻不能以人廢言。湖南人這種奮斗精神,卻不是楊度說大話,確實可以拿歷史證明的。二百幾十年的王船山先生,是何等艱苦奮斗的學者!幾十年前的曾國藩、羅澤南等一班人,是何等‘扎硬寨’、‘打死戰’的書生!黃克強歷盡艱難,帶一旅湖南兵,在漢陽抵擋清軍大隊人馬;蔡松坡帶病率領子彈不足的兩千云南兵,和十萬袁軍打死戰,他們是何等堅忍不拔的軍人!……我們歡迎湖南人的精神,是歡迎他們的奮斗精神,歡迎他們奮斗造橋的精神。”近代湖湘文化的這種敢為天下先、“無所依傍,浩然獨往”,勇于奮斗,不怕犧牲的“特別獨立之根性”,正如楊毓麟所說的那樣,“其岸異之處,頗能自振于他省之外”。這才是近代湖湘文化的特征。
在新世紀的今天,如何繼承發揚湖湘文化的優點與精華,克服其固有的弱點與缺點,則是我們必須全力研究的新課題。
[1]魏源.魏源集[M].中華書局,1976:47-48、207.
[2]蕭守英.曾國藩全集·日記[M].長沙:岳麓書社,1989:697.
[3]羅正均.左宗堂年譜[M].臺灣商務印書館,2009:5.
[4]楊毓麟.新湖南[A].湖南歷史資料[C].1959,(3).
[5]梁啟超.中國地理大勢論[A].梁任公文選(卷11)[C].
[6]梁啟超.戊戌政變論[A].戊戌變法(第1冊)[C].神舟國光社1953:303~304.
[7]楊度.湖南少年歌[A].楊度集[C].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95.
[8]孫中山.對駐廣州軍的演說[A].孫中山選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882.
[9]湖南黨史大事年表[Z].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12、3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