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中了蘋果的毒

◎文／李愫生

【一】楔 子

在伊甸園里，亞當和夏娃被一條蛇誘惑，偷食了禁果，從此人類有了愛，也有了恨。愛是上帝對人類的褒獎，恨是上帝對人類的懲罰。只有在愛與恨的糾纏里，人才會感覺到自我的存在。那個禁果，就是蘋果。

許明揚超喜歡吃蘋果，如果說蘋果是禁果的話，他已經吃得太多。

許明揚把玩著手里的蘋果，饒有趣味地看著它。這是他今天接到的第十七個蘋果，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女子通過不同的途徑把蘋果送到許明揚的手中。蘋果上刻了女子的名字和電話，許明揚會挑選其中一位共進晚餐。

【二】綠衣女子

在餐廳看見綠衣女子坐在那里，許明揚微笑著走了過去。他按住綠衣女子的肩膀，在她耳邊吻了一下。綠衣女子沒有轉頭，她知道他是許明揚。在偌大的餐廳，人來人往，只有許明揚會這么大膽不羈。

許明揚坐在綠衣女子的對面，不說話，細細地看著綠衣女子。綠衣女子并不傾國傾城，放在以往，肯定難入許明揚的法眼，但今晚的許明揚格外興奮，他喜歡那個綠衣女子的名字——蘋果。見識了那么多女子，許明揚還沒見過這么奇怪的名字。許明揚對這個綠衣女子甚感好奇。

綠衣女子輕輕地啜著咖啡，絲毫沒有其他女子見許明揚的慌亂。

她打破席間的沉默，說：“你可以叫我蘋果。”

許明揚的眼睛笑起來：“你的名字可真奇怪。”

“是嗎？你不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也不會是最后一個。”綠衣女子莞爾。

許明揚發現綠衣女子笑起來其實還滿好看的，但她眼睛里藏的東西很深，讓人看不透。

許明揚做事向來直來直去。他問綠衣女子：“今晚你要什么？要一夜歡愉？還是一夜傾心交談？還是就這樣坐到天亮？”

綠衣女子神秘而笑：“你能答應我的一個要求嗎？”

許明揚歪頭想了想：“只要是我能力所及。”

綠衣女子爽朗地大笑：“都說許明揚是個人物，果然傳言不差。”

綠衣女子定定地看著許明揚，向前欠了欠身，說：“我想向你索要一個蘋果。”

許明揚詫異地笑了，舉了舉手里的蘋果，說：“還給你。”那個蘋果正是刻著綠衣名字的蘋果。

綠衣女子把蘋果推開，壓低聲音說：“我要的不是這個蘋果，而是你家里隱藏的那個金蘋果。”

許明揚大吃一驚。雖然他喜歡吃蘋果，戲謔于風月場上，但還沒有人知道他家里收藏有金蘋果的事情。她是怎么知道的？

許明揚鎮定自若地說：“小姐真會開玩笑。小姐想吃蘋果，我家里有的是。至于小姐所說的金蘋果，確實沒有。”

綠衣女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哦”了一聲，說：“沒有就沒有吧。我也只是和許先生開個玩笑而已。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再見。”

綠衣女子不等許明揚表態，就急忙起身離去。

許明揚沒來得及挽留，他還在想，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三】城市迷宮

許明揚給秘書老吳打電話，讓他派人跟蹤剛才的綠衣女子。

綠衣女子出了餐廳大門后，就急急向一個小巷走去。她似乎知道許明揚要派人跟蹤她，在七拐八彎的小巷里亂轉，老吳的人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老吳呆呆地看著復雜的街巷，命人分開搜索，他轉到一個小屋門前時，看見小屋里的燈閃了一下。老吳急忙站住，小心翼翼地上前。正準備敲門時，有人在他背后敲了一下：“你找誰？”

老吳被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一個綠衣長發女子，滿臉血污，正站在他背后。老吳驚叫一聲，暈了過去。

其他人聽到老吳的驚叫趕過來時，那女子已經不見了。

再看來時的巷子，好像變了一個樣。眾人心生恐懼，抬著老吳退了出去。等完全退出來后，看看那些街巷，還是原樣。他們好像做了一場夢。

暈倒的老吳一直沒有醒過來。怎么叫都叫不醒，像是深度昏迷的狀態，醫生檢查脈象，卻是平穩。許明揚有些著急，他想等老吳醒來，好問他一些詳情。

可第二天，老吳竟然死了。像睡著了一樣，毫無聲息，胸口突然冒出一塊黑色的印記。無論怎么檢查，也沒具體結果，像是一塊霉斑，又像是天生的一塊胎記。警察只能暫時把老吳的尸體放在了醫院太平間。

【四】神秘蘋果

許明揚著急地在房間踱來踱去，懊悔自己不該放走那個綠衣女子。突然間，他想到那個綠衣女子曾經想要自己的金蘋果。

金蘋果是許明揚多年前低價購得的。它值錢的并不是外表所鍍的999克純金和鑲嵌的21顆鉆石，而是它里面包含的一個秘密。

因為這個秘密，許明揚一朝發達，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許明揚已經好久不來自己的密室了。他打開暗格后的機關，來到地下室。地下室的光線沒有那么黑暗，許明揚在地下室安裝了很多燈，亮如白晝。

他打開一個密封的鐵盒，金蘋果還在。許明揚把金蘋果拿起來，仔細地看了看，他覺得奇怪，這個蘋果除了構造材料很名貴以外，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許明揚已經研究了這個金蘋果很多年，還是沒有發現什么。他只知道，自從有了這個金蘋果后，他的命運一下發生了轉變。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議。

他曾去外地請一個古董專家看過，那個古董專家也覺得很奇怪，里面好像是空心的，能聽見聲音嘩啦啦地響，但用什么工具都打不開。這么構造精巧的珠寶，那個專家還是第一次遇見，為了賺錢，他便信口預測：這里面一定有非常重要的東西。但具體是什么，不能說，誰也不知道。

許明揚把金蘋果秘密收藏了起來，除了當年的賣家和那個古董專家，誰也不知道許明揚還有這么個寶貝。許明揚相信這個寶貝可以給他帶來一生財運。

【五】兇案再現

就在許明揚繼續尋找綠衣女子的時候，兇案又發生了。許明揚的情人花若眉在駕車回家時，汽車失控翻下立交橋，車毀人亡。而事發的那個夜晚，月光很好，出事路段沒有任何的障礙物體。

公安局作了緊急調查，花若眉沒有酗酒的記錄，也沒有服用任何違禁的麻醉藥物。

唯一讓警方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在出事前的一個小時，花若眉有兩次一邊開車一邊給妹妹打電話，說是看見一個滿臉血污、穿著奇怪裝束的綠衣長發女子，她手里捧著一個紅艷艷的蘋果，像染了血一樣，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看得她毛骨悚然。

許明揚快發瘋了。這是第二次有綠衣女子出現。上次老吳就是因為她才喪命，這次又是她。

許明揚不信鬼神，他覺得花若眉一定是產生了幻覺，才會獨自在漆黑的夜里行駛時出了問題，最后導致汽車失控掉下立交橋。

奇怪的是，為何都跟綠衣女子有關？

許明揚派人找了很多天，卻一點線索都沒有，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綠衣女子就像一滴水融進了大海，徹底不見了。

【六】惱人的流言

第二天，城市的各大報紙上出現了頭條新聞：《本市鉆石王老五許明揚身邊人遭謀害？》、《金蘋果現世，被許明揚低調收購》、《疑兇再現，許明揚情人遇險》……一個接一個的重磅消息壓得許明揚喘不過氣來。

很多記者要采訪許明揚，讓他澄清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許明揚也不太清楚，他怎么澄清？越說越亂，不如不說。很多市民聚集在許明揚的別墅前，想看看他現在是啥狀態。電視、報紙和網絡天天在討論這件事情，事情的核心最后都歸到了“許明揚到底有沒有金蘋果”這一點上。

許明揚郁悶至極，恨不得逃離這個城市。

【七】再見綠衣

就在許明揚焦躁不安，準備外出度假時，他看見了綠衣女子。

還是那天在餐廳遇見的那位，身材消瘦，裹在綠色的衣服里，像片卷曲的樹葉。

本來，許明揚已經訂好機票趕到了機場，可在機場入口處，許明揚看見了綠衣女子。他氣血直往上涌，他有些恐懼，更多的是憤怒。

他沖到綠衣女子的面前，問：“你到底什么意思？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搞出來的？”

綠衣女子嬌俏地笑，陡然轉為陰冷的語氣：“許明揚，我早說過，我只要金蘋果！是你不識抬舉！”

許明揚倒吸一口冷氣，看來對方把他調查得一清二楚，才會窮追猛打。許明揚知道她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嘆了一口氣，默認了自己擁有金蘋果的事實。

許明揚問綠衣女子：“你一定知道金蘋果的秘密！只要你放過我，并且把金蘋果的秘密告訴我，我就把金蘋果交給你！”綠衣女子說：“好。一言為定！”

【八】黃雀與蟬

就在許明揚帶綠衣女子回別墅取金蘋果的時候，他們被人跟蹤了。許明揚發現有行跡可疑的人跟在他們后面，便讓綠衣女子先走，商量著第二天再來取。

綠衣女子迅速閃身，躲進了一條小街。

后面跟蹤的人，和許明揚打個照面，低頭說了幾句話，迅速朝綠衣女子的方向跟了過去。

原來，許明揚所謂的出去度假只是他設的一個局。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認輸的人，他要反敗為勝。假意離開，就是要把綠衣女子引出來。綠衣女子煞費心機地陷害他，一定不會輕易讓他脫困。

至于金蘋果的秘密是否能知道，許明揚已經不太在意，他不敢保證綠衣女子告訴她的答案是實話，也許是隨意編造的另一個謊言呢？

去機場前，許明揚就安排了大量人手跟蹤自己和綠衣女子，他覺得自己這個計中計真是完美無缺，一定可以把綠衣女子的幕后主使揪出來。到時候，再給綠衣女子催眠，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秘密。

【九】誰是螳螂

許明揚躺在別墅里，正喜滋滋地幻想美好的未來。

已經十六個小時了，他派出去的人都還沒有回來。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還是沒有任何消息，許明揚決定親自出去察看一下。

經過別墅的花園時，許明揚驚訝地看見了手下人的尸體。他們身上都有一塊類似霉斑的印記，突兀地像身體上開了一朵有毒的花，散發著妖異的氣息。

警察很快趕到現場，他們請來一位生物學專家仔細勘查現場后，發現死者都是中了產自南非的一種蛇毒。這種蛇對熱源極其敏感，如果感受到了人或動物的體溫，就會迅速主動進攻。很多殺手把這種蛇從小到大訓練，當作武器來使用。通常這種蛇的咬痕特別細微，像針尖一樣，不易發現。被咬后，心率依然平穩，但會深度昏迷，12小時后會中毒身亡。

許明揚驚恐地想，他們是什么時候死的？難道是剛跟蹤就被綠衣女子全部擊殺嗎？沒有打斗的痕跡啊!

【十】崩潰的城

許明揚 天就會莫名其妙地死亡。有時候在夢里，他會看見一條綠色的蛇，纏繞著他，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把他吞下，醒來一陣冷汗。

許明揚想，一定要把金蘋果放好。他們一天找不到金蘋果，就不能傷害自己。

這晚，許明揚太累，躲在地下室里看金蘋果，以至于看著看著就睡了過去，地下室的門都忘了關……

不知過了多久，許明揚覺得身上很疼，睜開眼，是綠衣女子妖艷的笑。他被綁得嚴嚴實實，綠衣女子手里拿著金蘋果，她已經在這里暗地守候了七天，終于給她逮到老虎打盹兒的機會。

綠衣女子從袖套里掏出綠色的小蛇，笑著對許明揚說：“你想怎么死呢？”

許明揚滿臉哀容，他跪在地上求綠衣女子：“你說過，我把你金蘋果交給你，你就放過我的。”

綠衣女子惡狠狠地說：“我怎么會放過你？那都是騙你的，你不也一直在騙我嗎？”

這時，外面又走進來了一個人。

許明揚吃驚地看著他：“你沒有死？老吳？”

“是啊。你很希望我死嗎？你死了，我都不會死。”老吳笑得高深莫測。

“許明揚，今天我就讓你看看金蘋果的秘密是什么？”綠衣女子同時按住蘋果上很隱蔽的三條紋路，那居然是一個開關！金蘋果打了開來，里面有幾封信，是寫給許明揚的。

許明揚接過信看了一會，突然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又哭了出來。一會兒，再大笑。笑了半個多小時，又嗚嗚地哭——許明揚，瘋了。

【十一】愛到零度

十八年前，花花公子許明揚愛上了一個叫如一的綠衣女人。如一特別喜歡吃蘋果，那是愛情的水果，為此如一家財萬貫的父母就給她打造了這個金蘋果。

許明揚一直不知道金蘋果就是如一的，因為如一把她寫給許明揚的情書都放在了這個金蘋果里，不好意思讓許明揚看見，只是悄悄把這個金蘋果秘密收藏起來。

許明揚和如一結了婚。在女兒三歲時，徹底霸占了如一家族的財產，又在如一外出時，制造了一起車禍。如一死后，許明揚再沒有結過婚，他說要為妻守節，其實，是他習慣了隨心所欲的花花公子的生活。

許明揚愛上如一，本來就是一場騙局，如一卻真的愛上了他。

看著如一慘死，作為如一忠實的朋友和暗戀者，老吳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為如一復仇。在當地，誰都知道，如一死去的那年，他們三歲的女兒也失蹤了，丈夫許明揚不堪打擊變賣家產孤身北上。

老吳為了撫養如一的女兒，把幫如一收藏的金蘋果暫時變賣，卻沒想到陰差陽錯，賣到了許明揚的手上。后來，為了接近許明揚，老吳便易容到許明揚身邊當了秘書。

許明揚愛如一，愛的卻是她的錢；老吳愛如一，愛的是如一的心。一個為財棄愛，一個為愛忍辱。

那天，老吳并沒有死，是他和綠衣女子一起設的局，就是為了讓許明揚心生恐懼，再身敗名裂、人財兩空。他們收買了醫生，事后綠衣女子把老吳從太平間里換了出去。

所有那些報紙的圖片和資料，所有的詭異事件，都是老吳和綠衣女子一手所為。

人生應該有信仰，有人是為財而生，有人是為名而生，也有人為權而生，有人為色而生。許明揚以為自己有了錢，縱情聲色，有一個金蘋果可以保自己一生富貴，沒想到那金蘋果里什么都沒有，只是幾張情書。他守了那么多年，卻是另外一場騙局，不知道是誰欺騙了誰。

金蘋果不再有了，那些愛與仇恨，終于塵埃落定。

許明揚進了瘋人院。老吳到公安局自首，承擔了所有的罪責。只有綠衣女子，黯然神傷地遠離了這個仇恨的地方。

綠衣女子姓許，名叫蘋果。

許明揚看到如一的情書里寫著：愛是上帝對人類的褒獎，恨是上帝對人類的懲罰。我希望自己只有愛，不要有恨，那樣才會覺得快樂。如果女兒長大，我希望她改名叫蘋果，像蘋果一樣健康、甜美，有一段沒有悔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