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志武
(集美大學政法學院,福建廈門361021)
法律診所與診所法律教育的發展
董志武
(集美大學政法學院,福建廈門361021)
診所法律教育是法律職業教育的重要環節,自2000年從美國引進以來不斷的與我國的法學教育方式相互融合,并在我國法學教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我國法學教育改革的重要方面。目前法律援助項目是診所法律教育實現的主要途徑,法律診所作為診所法律教育的載體,各高校為解決經費問題和案源問題,采取與法律援助想結合的道路,建立各級各類的法律援助站點作為法律診所。從診所法律教育發展要求來看,法律診所不能窄化為法律援助項目,有效的建立法律診所,多元化拓寬實踐渠道,才是診所法律教育之本。
診所法律教育;法律診所;法律援助
診所法律教育是法律職業教育的重要環節,它借鑒了醫學院學生在醫療診所臨床實習的做法,在一個真實或虛擬的“法律診所”中,通過有律師執業資格的教師的指導,讓學生實踐和經驗中學習法律和律師的職業技能。
從2000年秋季北大、清華、人大、復旦、武大、華東政法學院、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等7所重點院校的法學院共同開設了診所法律教育課程起,歷經10年時間,全國已經有82個普通高校開設了診所法律教育課程,診所的內容涉及:民事訴訟、行政訴訟、談判和調解、公益訴訟、消費者保護、弱者權益保護、農民工法律服務、農村法律服務、婦女權益保護、未成年人權益保護、青少年違法行為矯正、地方立法、社區法律服務、婚姻家庭、知識產權保護、環境保護、刑事訴訟、艾滋病患者權益保護等諸多領域。[1]
起源于美國的診所法律教育,它創辦后就與法律援助結合在一起。與傳統的課堂教育相比,診所法律教育倡導的理念乃是“走出課堂”,進行“實戰”。從目前各高校的教學實踐來看,診所法律教育也基本上和法律援助項目聯系在一起,即通過法律幫助熱線、免費法律咨詢、辦理法律援助案件、開展普法宣傳活動等方式,為處于困境中的受援人提供法律咨詢,“診斷”他們的法律問題,開出“處方”,為他們提供解決法律問題的方法。
“像律師一樣思考和行動”是診所法律教育的基本宗旨。在法律職業技能培訓中,早期的教育手段主要是案例教學法以及學生在老師輔導下進行的模擬法庭,這種教育方式又稱為蘭德爾教育模式。該教育模式源自于1870年,美國著名法律教育家蘭德爾出任哈佛大學法學院院長。當時蘭德爾院長反對法律盛行的脫離現實的純理論講授方法。他堅持法院的判決才是不成文法制度里法學的真正資料,因而他決定使法律教學法集中于司法意見。[2]為此,蘭德爾進行了包括“案例教學法”在內的四項法律教育改革,從而使美國的法學教育邁上了一個新的臺階。
蘭德爾“案例教學法”中教師的課堂教學采用“蘇格拉底式教學法”,即上課時就案例的內容,老師提問,學生回答,引導學生從案例中歸納出一般的原則。這種教學方法主要目的是培養學生分析問題的能力,而不是記誦法律,教師的主要任務不是教授,而是啟發學生自己思考,一步一步引導學生在論辯中獲得真知。[3]擔任過大學教授和律師的美國教育家弗蘭克認為“案例教學法”中,法學院不過是“高級法院的法學院”,它以高級法院的書面判例集作為材料進行一種“模仿式教學”,而根本無視實際存在的法律關系,無視實際操作的法律過程。因此“這些‘圖書館法學院’(library law schools)必須把自身從案例即傳統中解放出來,變成‘律師的法學院’(lawyer schools)”。[4]
在弗蘭克倡導下,診所法律教育在蘭德爾教育模式的基礎上,將“老師——學生”這樣的模式,直接轉化為“學生——當事人”這一模式,學生學習的態度也從“要我學”轉變到“我要學”,因而診所法律教育是完全迥異于傳統教育模式的一種新型的實踐教學模式。在這個模式中,學生居于主導的地位,而教師則從前臺淡出,主要成為幕后的指導有時甚至僅是被咨詢者。
在診所法律教育模式中,學生可能代理真實的當事人,也可能參加模擬的診所工作,如法庭辯論,談判,會見當事人以及提供咨詢服務等。學生在接觸真實案例時,通過代理案件,將處理案件時的經驗進行反思評估后,在課堂上與同學分享,從而形成一種“學習——實際技能技巧——反思——再學習”的學習模式。
由此可見,診所法律教育課程不是一種課堂教學活動,而是一種實踐性教學,甚至可能是一個沒有實驗室的實踐性教學。如何將診所法律教育落到實處,目前各高校基本上都是通過各種法律援助項目為依托進行的,如北京大學法學院的“北京大學大學生法律服務中心”、武漢大學的“武漢大學弱者權利保護中心”等。有學者認為診所法律教育將中國的法學教育與法律援助緊密契合,在中國法治和現代化的建設中具有重要意義,法律診所教育與法律援助殊途同歸。[5]“法律援助——診所法律教育”基本上成為各高校的固定模式。
法律診所(legal clinic)作為診所法律教育的載體,盡管是借助醫學用語,卻形象地區別了課堂教學。它作為一個載體,就如英文的本意一樣,未必有一個固定的場所,也未必有一個穩定的機構,但至少是一個面對面的臨床診斷,所接觸的人或環境都是是真實的。
診所法律教育課程在開設之初,受制于人力與物力,各高校只能采取與法律援助相結合的道路,紛紛建立各級各類的法律援助站點,解決經費問題和案源問題。如華東政法學院開設診所法律教育這門課后的11個月便提供法律咨詢200多次,代理案件20多起,其中多為法律援助案件,涉及婚姻、房產、債務、侵權和勞動爭議等方面。[6]汪世榮教授甚至高度評價西北政法大學的法律診所“向社會弱勢群體提供的法律援助,成為西北地區國家法律援助的重要補充”[7]。2003年頒布的《法律援助條例》規定“國家支持和鼓勵社會團體、事業單位等社會組織利用自身資源為經濟困難的公民提供法律援助”。因此高校法律診所就更多的以法律援助中心或站點的形式出現,它們以法學院系學生為主體,在教師指導下代理法律援助案件。
但法律診所與法律援助存在著明顯的區別。法律診所是一個教育機構,而非社會公益機構。它追求的是職業教育效果,而非承擔政府職能;法律診所的主體是教學活動中的教師和學生,而法律援助法律援助的主體是法律援助機構,其對象是社會弱勢群體;兩者的評價標準不同。法律診所的評價的對象是學生的學習與思考的能力,評價的方式包括學生自評、互評、教師評價等多種方式,而法律援助則以當事人為中心、以維護其合法權益為宗旨,標準是案件當事人的滿意度。由于高校,法律診所經費來源極其狹窄,一般是主管單位的支持和社會公益捐助,而且金額也相當有限,而各地法律援助中心在國家財政撥款的支持下,也需要通過各類載體開展法律服務工作,而法律診所通常是最方便合作的對象,各高校法律診所不約而同地掛上各類法律援助站點招牌,不能不說有經費壓力的考量。
但法律診所顯然不能窄化為法律援助項目。在診所法律教育發源地美國,所謂的法律診所至少分為四類:即虛擬的法律診所、真實當事人法律診所、校外實習診所以及街道法律診所。[8]所謂虛擬的法律診所,與我國模擬法庭相當,是通過角色分工、分組討論、情景模擬等教學方法來訓練學生的法律技能;真實當事人法律診所,則是指設立在法律院校中,通過與真實的當事人接觸,解決真實的問題,培養學生成為理性的、具有責任感與專業技能的職業律師的法學教育模式,我國的法律援助模式的法律診所基本上屬于這種模式;校外實習法律診所,是指法學院的學生在學習期間,被指派到校外某法律事務部門,在有經驗的法律實務工作者的指導下,參與真實的法律事務工作并獲得相應學分的校外診所教學模式;街道法律診所,則通過學生深入社區、街道講授法律知識和運用法律為弱勢群體提供法律幫助的形式,加深學生對法律知識的理解,訓練學生運用法律解決實際問題的技能,培養學生作為未來法律工作者應具備的社會責任感和律師職業道德。[9]街道法律診所通過法律知識培訓這一援助手段實現法律診所實踐教學的教育目標,同時創新了法律援助手段,從已有的個案援助模式走向新的普遍援助模式,使接受法律援助的對象從個體擴大到群體。
美國高校的法律診所,除了法律援助以外,還不斷推動公益訴訟,甚至推動地方立法。比如在新澤西州,羅格斯大學法律診所,先是迫使州政府為墮胎者提供經濟補助,然后又讓政府為吸毒者提供衛生針具;在路易斯安那州,杜蘭大學診所甚至通過環境訴訟,阻礙政府千方百計引進的石化項目;至于耶魯大學師生則直接和總統及五角大樓對抗,要求保釋或至少及時審判關塔那摩的恐怖嫌犯。[10]其影響力滲透到美國的政治經濟領域。
將法律診所窄化為法律援助項目,是我國法學院的無奈之舉,但如果在理論中不能找到突破的道路,將法律診所局限在法律援助案件中,實際上也將阻礙診所法律教育的發展。這也是我國診所法律教育目前熱鬧有余,精彩不足,叫好不叫座的重要原因。
診所法律教育的重點是建立以學生為主體的教學模式。教學經費匱乏普遍存在各個高校中,而且對于有科研壓力的高校教師,教學轉化為科研成果,也是相當的不易,因此高校的法律診所成為一個翻牌機構,甚至是學生活動場所就在所難免。
要解決這個問題,從大方面講需要教育體制的改革,至少是法學教育要立足于職業教育,而不是傳統教育。法學本科畢業生近幾年就業難的問題,不是單純的就業環境和學生就業心態的問題,更多的是職業教育的不足。法律職業教育發展緩慢,無疑延緩了診所法律教育的進程,但另一方面,法學本科畢業生甚至更高學歷的法學學生,基本技能不足,也是不爭的事實。診所法律教育的作用并沒有明顯地體現出來。從法律診所本身來說,診所法律教育課程學分少,學時短,而且基本屬于選修課的性質,面向的對象是具有沉重學業壓力以及司考、考研甚至公務員考試壓力的大三、大四學生,在這種環境下法律診所的職業教育效果顯然要大打折扣。
從法律診所的實踐來看,實際上對其最有興趣的學生反而是低年級的學生。雖然他們法律知識尚不足,但卻更有精力和熱情投身法律診所的實踐學習中,因此在當前教育體制中,診所法律教育提前到大二,延續到大三是符合現實的明智之舉。作為一個有別于課堂教學的另一種教學方式,不能按照傳統課程和所謂的教學計劃來設置學習的時間。診所法律教育作為一種技能的學習,應該是長期的和系統的,更應該成為法學學生的必修課。法律診所只是一個概括的說法,它完全可以類型化,如婚姻家庭的法律診所、勞動法法律診所、知識產權法律診所、行政法法律診所、未成年人法律診所、殘疾人法律診所以及消費者法律診所等等各類以不同法律學科或者對象為區隔的法律診所,每個法律診所設3-5個學習小組,每個學習小組人數控制在3-5人,并安排一位專門的具有律師執業資格的指導老師,學生與老師之間形成如同英國早期師徒傳承的法律教育模式,并建立起長效的和相對穩定的機制。
另一方面法律診所應走出校園,與社會相接軌。如法律診所可以設在律師事務所、社區或者街道,也可以設在企業、部隊、合作社組織,甚至也可以設在包括人大、法院、檢察院、政府等在內的機關單位,在網絡時代也可以成立虛擬的法律診所,通過網絡接觸真實的案例,甚至因地制宜設立“流動法律診所”。對于興趣廣泛的學生,單一的類型對于他們也許是束縛,因此綜合性的法律診所也無疑是他們較好的選擇。總而言之法律診所的設立不應局限在法律援助項目中,其基本原則是多元化設立法律診所,拓寬實踐教學的范圍。
診所法律教育作為一門課程,不可避免的需要一個相對客觀公正的評價體系。在這個體系中,傳統的老師對學生的評價機制是行不通的,也不符合診所法律教育的本質。診所法律教育的評價標準,物化的成果是不可避免的,但卻不是重點,否則就與傳統教育沒有區別。作為以學生自主學習為主的診所法律教育,其評價主體也應該是學生而非老師,但也不能排除老師。學生的評價至少包括自我評價、法律診所成員之間的評價和法律診所之間的評價幾個方面。因此每個法律診所的規模應該是大致相同,法律診所之間的工作內容,除非涉及秘密和隱私,也應當是相對公開的,從而有利于相互的學習和評價。
法律診所在一定意義上應該顛覆班級的概念,在法律診所中三年級的學生帶領二年級學生從事實踐學習是可行的,也是常見的,同時也可以減輕指導老師的負擔,讓法律診所真正成為學生臨床的途徑,培養學生的基本技能。
筆者認為法學教育改革需要長時期的積累與摸索,法學教育的實質是培養法律工作者的職業技能,以及職業道德素養,診所法律教育雖然面對教學質量的質疑和能否可持續性發展的憂慮,但從已有經驗總結來看有效的建立法律診所,多元化拓寬實踐渠道,是診所法律教育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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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342(2010)11-0037-03
2010-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