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寬信敏惠——論孔子仁學思想的當代意義

楊雅婷

（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00）

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子張問孔子什么是仁，孔子說，能夠良好地擁有五種品質，那就是仁。這五種品質是恭、寬、信、敏、惠。恭敬使人不受屈辱被人尊重，寬厚能得到別人的支持，有信則會被人重用，敏者能夠創造價值，而能夠施與別人恩惠則能調動別人的聰明才智。恭寬信敏惠，此五者是孔子仁學思想里最核心的部分，而仁是一個人成為高貴的人，受人尊敬的人之必由之路，首先，筆者先一一分析恭寬信敏惠的內在含義。

1 恭寬信敏惠的內在含義

恭:它指在大家面前保持一種莊嚴和肅穆，克服自己內心的焦躁不安，恭則有威，不怒而威。的確，一個莊嚴肅穆的人總是能夠給人安全踏實的感覺，總是能夠得到別人的尊敬，不受侮辱。人們尊敬“恭”者，并不僅僅是因為不茍言笑的肅穆讓人難以琢磨，讓人望而生畏，更是因為真正的“恭”，在其背后無不是有深刻的底蘊做為支撐，人要克服焦躁，要做到莊嚴有威—這里指的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外表嚴肅—就必須有深刻的內在，否則他不可能做到里外不一裝模作樣，即使是可以，那也一定不是快樂的，是不能得到別人尊重的，更不能被稱為君子。所以，真正的“恭”一定是內在深厚，外在莊嚴的內外統一。

寬:指的是以以寬廣的氣度和博大的胸懷去諒解，容忍。寬容的人身邊一定會圍繞許多朋友，這就是“寬則得人”，因為所謂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我們每個人都是不完滿的有缺陷的，所以人們更喜歡寬容的人。可是在很多人的心里，寬總是與忍氣吞聲，沒有性格畫等號，這是不對的。寬容的基礎是理解，理解源于知識，而懦弱的人相反是沒有理解和知識的，他們對一切無所謂是因為內心中的默然。寬容的人有自己的堅持，只是他們明白這世上，很多東西都是人所不能控制的，是一種必然的命運。我們有自由的意志，有自己的思想和堅持，有所為也有所不為，但這并不代表可以將自己的思想強加于人，每個人都完全可以并且需要有自己的與眾不同。一個人，只有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不斷通過各種方式充實自己的心靈，讓自己了解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才能有包羅萬象的心境，才能真正理解，寬容。

信:指的是講信用，說道做到，不食言。信則人任焉，只有講信用的人才會得到別人的認可，才會被委以重任。人無信不立，社會是以人為單元組成的整體，無論是生產力低下時期人類社會形成的，以簡單的血緣地緣為基礎的關系，還是隨著工業發展，生產分工的細化，以生產為基礎，建立的復雜的人際關系，都不是單純的個人關系。人類社會的本質決定了人與人之間的交集，而人與人的交集是建立在信用，信任的基礎上，如果失去了這種基礎，那么且不說人們生活在社會上的安全感幸福感將蕩然無存，以信用和合作為基礎的生產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有人說，“信”是一個人對自己未來的許諾，因為給未來承諾會在一定程度上壓迫人，“信”與人的自由相違背。但是人的自由絕對不是為所欲為，它必須在社會中去尋得自己生存的土壤，“信”使得自由由個體性上升到集體性，使得自由受到理性的規范。“信”不但沒有與自由相沖突，反而使得個人的自由得到升華和真正的實現，從這個意義上講，“信”升華了人的自由。

敏:指的是頭腦的靈敏，聰慧，指的是發揮聰明才智積極創造，敏則有功。人與動物的區別在于創造性的勞動，人的偉大在于其智慧和創造力。縱觀人類歷史的每一次飛躍，無不是人智慧的進步，是創造力的結晶。創造是人本質的外化，更是人實現自身發展自身的途徑，人只有通過不斷地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不斷追求智力的進步，才能實現自身在進化中的飛躍，人才能成為更好的人。喪失了創造的人生是枯燥無意義的人生，喪失了創造力的人不能稱其為人。君子是人群中的翹楚，是卓越的人，“敏”是君子必備的品質。

惠:以利誘人，惠能使人。人是逐利的，當然這并不是說人們都是為了一己自私，而是指，人是有目的的，一切行為都必須有一個目的提供動力，從這個意義上講，當我們試圖調動大家的智慧共同達致某種成就的時候，必須“以惠使人”。“惠人”是在了解人本質的前提下的智慧之舉，絕不是簡簡單單的物質利益誘惑，以物質名利誘惑他人固然是“惠”，但絕對不是“惠”的高級狀態，高級的惠“是以最偉大的理想，最深刻的意義啟迪他人，吸引他人，讓他人自覺自愿地效忠”。“惠”是君子的德行。

2 當代價值比較

可是，所謂世殊事異，在考量孔子思想的當代含義的時候，我們必須從現實世界的具體情況入手，找出時代與時代的區別，經過比較鑒別，謹慎分析，進而明白今天的我們應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對待過往圣賢的思想，進行何種揚棄，方能更好地指導我們現世的行為。首先，我們大體談一談時代的區別。

（1）從“恭”來看，在孔子生活的時代，生產力低下，物質匱乏，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又及其簡單，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中，人要保持住一份為人處世的莊嚴肅穆（恭）并無太多的困難。而現代社會，隨著生活節奏的加快和社會關系的復雜，每個人都在社會上扮演許多角色，在為人處事上，其復雜性大為增加，比如，老師在學生面前保持一份莊嚴肅穆是很好的，可是要是回了家還一板一眼難免鬧得家庭氣憤尷尬，造成不和諧。上司對待下屬應該保持住一份莊重，但是在與朋友交往的時候卻大可不必這樣，否則氣氛全無。

（2）從“寬”來看。而在一個階級對立，四分五裂的社會里，各種價值觀盛行，戰爭不斷（矛盾難以調和），人們的確需要寬容對待不同的聲音（寬）。可是現代社會，在和平與發展成為主題的大背景下，在平等和自由被極大推崇的時代強音下，矛盾因為可以被控制不至引起災難而顯示出其無可替代的積極意義，在現代社會，反對的聲音是那么地重要因為任何東西要走向完善都需要被苛刻地審視和批判。

（3）從“信”來看。孔子的時代，集體主義的價值觀被極大推崇，自我受到壓抑和排斥。而現代社會，隨著生產力的進步，人類在面對自然之時越來越自信，他們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發現自身的解放乃是人類進步最重要的環節，他們開始弘揚自我，自由，個性，覺得一切與自由相違背的都需要改進。

（4）從“敏”來看。創造是精神的產物，物質匱乏的時代人們對于精神的需求一定比物質充裕的時代更大。為什么這么說？人存在的形式是空間和時間，其中，時間具有一種必然性和有限性。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我們簡單的把其精力關注點分為物質點和精神點，那么物質匱乏的時代，人類很難享受到物質的快感，相較而言，精神的享受會多得多；而相反，在物質豐富的時代，人們把有限的時間的更多安放在物質享受上，留給精神的時間越來越少。精神的創造也就更加難能可貴。

（5）從“惠”來看。孔子生活的時代人與人利益關系簡單，人心淳樸，尚有偉大的理想和信念。而當今時代物欲橫流，利益關系復雜，很多時候，金錢成了萬能之物，“惠”更多地被賦予“經濟誘惑”的定義。

可是，即使時代變了，孔子的思想是不是就沒有了當代價值呢？不是，接下來，我們再來看看“恭寬信敏惠”是如何獲得其超越時空的普適意義的。

首先，“恭”不僅僅是外表的嚴肅，他是發自心底的莊嚴，其來源不是一時的假裝，而是內在把握生命的強大定力。所以，即使現代人社會關系復雜，角色眾多，需要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現不同的自己，也并不與“恭”矛盾。一個人，只有對人生和社會做出過深刻的思考，清楚明白地活著，內心中才會擁有“恭”的力量。內心的莊嚴源于自己對生命的體味，這與形式上的歡快活潑并不矛盾，生活應該是快樂輕松的，也應該是富有內涵的，只要找到嚴肅與歡快中間恰當的平衡點就會擁有幸福，而這個平衡點，在筆者看來，便是“恭”。

其次，我們來看一下“寬”。與表面上的理解，包容不同，寬是建立在豐富的知識和閱歷的基礎之上的，是一種知書識理的大氣。即使現代社會提倡不同的聲音也并不代表“寬”失去了其當代價值。建立在知識和閱歷基礎上的“寬”是真正的寬，那不是一味的妥協，而是自傲和中求不同，又不因不同損和。人類要獲得發展，仰仗的是不一樣的聲音，是一群堅持己見追求真理的人，可是這些人卻依舊可以是“寬”的，在指出自己不同的同時可以寬容別人的不同，熱愛這些不同，這是現代社會的寬容。

再次，來探討一下“信”。的確，自我和自由是人類解放歷程上無比重要的兩個東西，無論是在自我受到壓抑的孔子時代，還是在今天，這個自我被擺到最最重要的位置的時代，“信”都是君子的德行，為什么這么說？如果把信簡簡單單地理解為自我意識的壓抑，那么似乎它便不再適合于當今時代，可是，真正的人又豈是沒有理性，完全按照欲望行事的絕對的自由人?當自由受到“信”的規范，便是跳出了小我，在整個社會中尋求大我，這樣的自由才是屬于理性人的自由，是絕對的自由，最好的自由。

我們再來看一看“敏”。當代社會對個性和創新的推崇都給“敏”創造了前所未有的好環境，雖然現代人對精神生活沒有古代重視，可是，當我們看到諸如“創新是民族生存與發展的不竭動力”的大力提倡，看到“科學發展觀”深入人心的時候，我們仍舊有理由相信“敏”擁有深刻的當代價值。

最后是惠，當代社會利益關系復雜，金錢大行其道，的確是事實，可是這卻并不代表“惠”的變質。誠然，社會上存在許多如“高薪養廉”“生產要素按照貢獻參與分配”等許多以金錢利益之“惠”使人的事例，可是還是有諸如馬云之類心懷鴻鵠之志的企業家，以自己創造最偉大的價值的思想鼓舞他人，讓年薪百萬的華爾街金融天才投奔其新建立的公司拿5萬元的薪水，這依然向我們證明著那些美好的理想，那些高尚的情操，那些偉大的意義，其本身可以有強大的吸引力，而以此“惠”人，其力無窮。

3 結語

總有一些東西是可以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阻隔，指導千秋萬代的人類過上一種更好的生活，這些東西，就是真理。孔子的仁學思想，建立在對人深刻研究的基礎之上，古往今來，很多東西都在改變，可是人的某些性質卻是作為屬性不容改變的，什么樣的人是偉大的人？什么樣的品格是君子的品格？恭寬信敏惠，為之，則仁至也。

［1］中華書局.《論語》，陽貨第十七［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