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印

蘇•蒙克•基德

一聲微弱的哭泣刺破了臥室的寂靜。我機械地挪動步子,又走在臥室到兒童室的通道上,就像一個被戰爭折磨得筋疲力盡的戰士。鐘上的數字發出冷冷的綠光。凌晨4點零2分,母親節。

我把才3個月的女兒安從小床里抱起來,想把這難熬的時間搖得稍微好過一點兒。孩子漸漸安靜下來,慢慢地開始沉入夢鄉。

“媽媽!我口渴!”3歲的兒子鮑布站在門道那里。

“快上床去!我一會兒就給你端水來。”我的低聲命令里帶著無法自制的怒氣。

“不嘛,我現在就要喝水!”他提高了聲音。

我懷里的女兒一驚,又大哭起來。我幾乎聽見自己內心絕望的嘆息聲。

這就是我生活的小天地!

哭聲更大了。“上帝,我知道今天是母親節,”我低聲說道,自己都快哭了,“但是今天我不愿做媽媽!我厭煩死了!”我倒在床上,在似睡非睡的時候還在心里喃喃著。

我醒來的時候,仍然情緒低落,望著清晨的窗戶發呆。第一縷曙光給窗戶鑲上了一道金邊。沮喪充斥著我的心,我害怕起床,但不得不掙扎著起來。我掙扎著為送孩子們上教堂做準備,我掙扎著給他們洗澡,掙扎著喂他們飯吃,掙扎著給他們穿衣……每一件事,都像一顆灰色的念珠,串起來,沉甸甸地,在我脖子上壓了一圈。

從教堂回來的路上,鮑布的聲音從前座飄過來:“今天我們在主日學校討論了媽媽。”

“我們老師說,我被生以后,你才變成了媽媽。”

“是‘出生以后,不是‘被生以后。”我糾正他。

“給我講講我被生的故事———我是說出生的故事。”他充滿好奇的小臉從座位上冒出來。

“一天夜里,已經很晚了。”我不情愿地開始了,“你爸爸和我還在等你,我們以為你不會來了,但是,你最后決定還是要來。你爸爸就把我送到醫院去了。”我心不在焉地講著。

“那天晚上我們在醫院里待了很久,你被裹在一床小毯子里,你的頭發翹了一個卷在頭頂上,就像蛋卷冰激凌的小尖兒。”

我幾乎可以看見那一小撮頭發,那皺巴巴的小臉,一切歷歷在目,就像發生在昨天。

故事好像已經講完了,突然,我想起一件已經忘了的小東西,就像有誰向我記憶中的黑暗部分照進了一束光亮,我說:“那天晚上,在你的小毯子上,還有一張卡片,醫院送的卡片。”

我開始翻箱倒柜,在書架上搜尋起來。終于在書的后面找到了那張卡片。

在卡片正面,用墨水印著鮑布的小手印,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了。五根新生兒的小手指和一個小得難以置信的手掌。我的目光從這個小手掌上滑過,移到下邊的一行小字:

好好珍惜每一天,因為時間不會停滯不前。有一天,這只手會揮動著向你道別,他將勇敢地向著生活的山峰攀登。

它們告訴我一個真理,向我展示了一份無價之寶。

我把鮑布拉到身邊,緊緊地抱在懷里,覺得心里那微弱的火光似乎又重新燃燒了起來,我趕緊抓住了它。

看著掉在地板上的那張舊卡片我笑了,我知道,這張手寫的、帶著前人智慧寫給母親的卡片,是一張真正的母親節卡片。

(旭日升摘自《文苑》2010年5期圖/宋德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