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車票

曾子建

有這么一首歌，人們耳熟能詳，歌詞是這樣寫的：“找點空閑，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眼看長假到了，出門在外的兒女，要忙著回家了。陳東是個外來打工族，他也想回家，可一直沒有動身，原因很簡單，今年他不但沒多賺錢，還欠了點債，現在哪有臉面回家呢?

陳東琢磨著，要想回家，只有一個人能幫自己，那人名叫大傻，是陳東的老鄉，住在另一個城市，他雖然名為大傻，其實精明得很。上次陳東向他借錢，他就坦白地說：“說實話，借錢，一分也沒有，男人就該靠自己賺錢：這樣吧，你來找我，我帶你去大干一票，保你衣錦還鄉!”陳東當然知道大傻干的那些不正當行當，所以并未動心，但眼下卻忍不住了，大傻一直混得不錯，自己跟他去干一票，就可以風光地回家，有何不可?再說，自己也不貪多，只做一次!

那天下午，給大傻打完電話后，陳東就背著簡單的行李，一路小跑，去了長途汽車站。上了長途車后，陳東左顧右盼，看見一個漂亮女孩旁有一個空位，那位置很不顯眼，他立刻坐了過去，想蒙混逃票過去。

開車前，他給大傻發去一個短信：“我身上沒錢，你可以來中轉站接我嗎?”大傻住的城市離這里挺遠的，需要轉一次車才能到。大傻很快回了短信：“我這里走不開，你自己想辦法吧，實在沒辦法了，再給我打電話。”

此時，售票員已經開始賣票了，陳東干脆窩在角落里抱頭悶睡，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等他一覺醒來，車剛好到站。他摸摸手機，還在，身上的東西一件也沒落下，心中不禁暗喜，顯然，售票員漏過了他，他當下起身，飛速下了車。

下車后，陳東才發現天色已晚，由于當時急著出門，沒有考慮到時間，去大傻那的長途車早就沒了，得明天早上才有。

陳東懊悔不已，眼下天寒地凍，自己又身無分文，唯一值錢的就是手機，可是這東西是用來聯系的，千萬不能賣，如此一來，晚上怎么度過?

無奈之下，陳東只好再聯系大傻，大傻聽后“嘿嘿”一笑：“你真讓我失望，虧你還是個男人，這么沒用，到我這也干不了大事呀!我指點指點你吧，現在不是天快黑了嗎?你找個單身女子跟著，在人少的地方，搶掉她的包，不就有錢了?你搶到路費后來我這，我才敢包你發財呀!”說完這些，大傻就把電話給掛了。

陳東也覺得自己別無選擇了，可搶劫這東西，他實在不會，也沒這個膽量。

這時，下車的乘客已開始四處散去，陳東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一位婦女的身后，婦女一手拖著個大行李箱，一手挎著個小包，看樣子是跟他坐的同一班車。十多分鐘后，婦女進了一條小巷，陳東緊張地跟了上去。小巷里除了他與那個婦女，再無第三個人了。

陳東心里直哆嗦，腿也不敢加快半步，這可是搶劫啊，而且，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下手，我還算個男人嗎?

頓時，陳東打消了搶劫的念頭，他停住了腳步，正想轉身離開，突然，異狀出現了：小巷邊上的胡同里沖出兩個青年，其中一個迅速扯住了婦女手中的挎包，另一個則對著婦女推了一把，婦女“哎呀”一聲，跌倒在地，手里的挎包已到了青年手上。

“搶劫啊，搶劫!”婦女正好面對著陳東，嘴里大叫著。

陳東一驚，當下一個跨步，本能地向兩個逃跑的青年追去，奈何他身上背著包，又不熟悉地形，很快就被甩掉了。在巷子里四處尋找，毫無收獲后，陳東又回到了車站。

他在車站思量著晚上該在哪歇息，于是向門口的小吃攤老板打聽：“老板，車站里晚上有沒有免費睡覺的地方啊?”

老板熱情地答道：“有啊，候車室嘛，雖然小，睡覺倒無妨，就是冷，而且不太安全啊，那里賊多，這不，剛才保安就捉到一個賊，還是個女賊，漂亮得根本不像賊!”

“女賊?”陳東隨口問道。

“是呀，很漂亮的一個女娃，住在車站的旅館里，剛出來買東西就被逮住了，現在正被關在車站保安室。”老板用手指了指西南方一間燈光透亮的房間，“喏，就在前面那個房間里，聽說是搶劫犯的同伙。”

陳東一下來了興致：莫非就是剛才搶婦女包的劫匪?他大步流星地往車站內走，來到了保安室外，朝窗子里看去，保安室里有幾名保安站著，一個中年婦女坐著，正是先前小巷遭遇搶劫的那個婦女，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正微低著頭抽泣，那女孩很面熟，陳東想起來了，她就是長途車上鄰座的那個女孩。

一名保安神情嚴肅，正在審問那女孩：“姑娘，說實話吧，那三個搶劫的跟你什么關系，他們現在人在哪里?”另一名年輕保安在邊上勸道：“現在說還來得及，等會公安局的人真要來了，就晚了!”

年輕女孩開口說話了，卻依舊低著頭，不停地抽泣著：“我說了，我不認識他們，我和他們沒有關系。”

“胡說，你明明認得他們，我在車上看得一清二楚，你和那三個男賊是串通好的。”婦女轉頭又跟保安說道，“這賊娃嘴硬著呢，你還讓我先別報警，我看早該叫警察來，把她抓去審問，她才肯說。”

聽這對話，陳東心里有了底：婦女遭遇搶劫后，就來找保安，正好遇上這個年輕女孩，巧的是，她在車上又看到了女孩和劫匪在一起，于是就先把女孩控制起來逼問了，可是，那三個劫匪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有兩個啊!她不會把自己也算進去了吧?

想到這，陳東腦子不由“轟”了一聲，這可不行，自己得進去跟他們解釋清楚。

這時，年輕女孩又開口了：“我說過很多遍了，我真的不認識他們，我是見過他們中的一個，當時我就坐在他身邊，看到他給別人發的短信，說他身上沒錢，后來又裝睡了，我猜想他身上可能真的沒錢，又見他年紀和我差不多大，不像是壞人，就把他的票一起買了。我從頭到尾都沒和他說一句話，更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叫什么。”

“開玩笑，不認識的人你給他買票?那個人跟了我很久，說不定你們在車上就打上我的主意，準備搶我了。”婦女的叫聲很大，硬生生地將陳東前進的腳步喝住了：現在進去萬一解釋不清怎么辦?豈不是羊入虎口?可是，這女孩是好心幫自己，自己怎能不去幫她開脫呢?可萬一被那婦女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劫匪，不是更糟糕了嗎?

猶豫良久，陳東最終還是悄悄退出了車站，找到一處墻角，睡了一夜，這一夜，他翻來覆去地怎么也睡不著，倒不全因為環境太差天氣太冷，而是因為他的腦海里總浮現著女孩哭泣的面孔。

第二天，陳東起得很早，他打定主意，要為女孩開脫，他堅定地向車站保安室走去，卻聽保安說，女孩已經被送往派出所了。在保安的陪同下，他又匆匆趕到派出所。面對民警的審訊，陳東一五一十交代了詳情，民警突然大喝一聲：“老實點，這不是編故事的地方。”

陳東看了看楚楚可憐的女孩，對民警說：“你先放了這個女孩吧，她真是無辜的，她僅僅是幫我買了一張票，根本就不認識我，不信你們可以調查，一查就清楚了，她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民警一邊在審訊陳東，一邊派人對女孩與陳東的身份展開調查，一個多小時后，女孩終于被證實是無辜的，在民警的一再道歉后，女孩被釋放了，而陳東卻沒那么幸運，婦女一再肯定，他是劫匪之一。女孩臨走時，陳東突然叫住她，說：“呃，那張車票可以留給我嗎?”

女孩遲疑了一下，從包里取出一張車票，交給他，沉默片刻，輕聲說道：“我希望你可以改正。”

陳東微笑著點點頭，女孩紅紅的雙眼，也露出了笑意。民警不禁嘆氣道：“現在的年輕人呀，唉!”

女孩走后沒多久，民警押著兩名犯人進了警察局，當看到那兩名劫匪時，陳東不禁樂了，他們就是昨天傍晚，搶奪婦女挎包的兩個青年。很顯然，沒過多久，陳東也被釋放了，釋放后，民警幫陳東解決了一頓午飯，還幫他買了回鄉的車票。

陳東回到家鄉，已是長假前一天了，雖然他身無分文，心情卻非常好。節后數天，正當他準備外出好好工作時，大傻盜竊被捕的消息傳到了村里。聽到這個消息時，陳東不禁摸出女孩的車票，會心地笑了。

當然，陳東一直沒有見過那個女孩，但那張車票，他卻一直好好地保存著，因為，那是一張回家的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