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曼陀羅
人們對麻醉的恐懼多源于陌生,普通人難得一窺麻醉神秘面紗下的真實情況,更無從知曉麻醉并不如煙的往事。事實上,麻醉史本身就是一部傳奇。
在麻醉藥劑發明以前,外科手術只能在病人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進行。將病人五花大綁固定在操作臺上,病人口含毛巾,冷汗滂沱。據資料記載,古埃及人就曾在不采取任何麻醉措施的情況下進行截肢和睪丸切除手術。荷馬史詩中有最早的關于麻醉文字的記載,人們把一種被稱為“苦根”的植物搗成泥糊狀,敷在箭傷上面來減輕痛苦。
中世紀的歐洲被稱為黑暗的“靈魂的殉難時代”。即使最好的人體解剖醫生,對于麻醉藥品,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復雜的手術難以落實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很難找到可靠的麻醉劑。一些可以減輕手術疼痛的毒性藥物往往更容易致命。
直至十九世紀前半葉,英國的圣·托馬斯醫院手術室外,牧師仍要對每位即將走向手術臺的病人進行一番誦經式的疼痛宣教。當時,主持手術的牧師并不關心病人是否舒適,疼痛被認為是不可避免的宗教苦難。
后來,人們發現在不清醒或昏迷狀態下實施手術,病人對疼痛敏感程度會降低。于是,在當時就采用很多現在看來很不人道的方法來緩解疼痛。比如用冰讓肢體凍得失去知覺。1812年,拿破侖的首席外科醫生多米尼克·拉雷就有意識地將需要截肢的腿先用冰雪冷凍處理后再手術,取得了非常好的麻醉效果,這也是現代冰凍噴霧麻醉的靈感之源。
關于曼陀羅的麻醉作用,早在公元1世紀,世界知名的古羅馬作家塞爾蘇斯就曾建議通過飲用野生罌粟花的汁液來治療各種疼痛。然而,在宗教籠罩精神世界的當時,曼陀羅被認為是邪惡的東西,能喚起生前的記憶。這種神秘讓更多的人心存恐懼敬而遠之。事實上,曼陀羅主要成分為山莨菪堿、阿托品及東莨菪堿等,具有興奮中樞神經系統、對抗和麻痹副交感神經的作用,這些麻醉作用恰恰都易使人產生幻覺。
古老的印第安人種族分支阿茲臺克人風行人祭。以人心和獻血祭祀太陽神。于是,曼陀羅子茶往往被當作一種專供獻祭者食用的必需品。獻祭者食用后進入昏睡狀態,逃避自己的疼痛以及這種殘暴血腥的結局。
1676年,英國士兵被派往維吉尼亞的詹姆斯鎮鎮壓叛亂。他們誤食曼陀羅,造成大批士兵死亡。因為這個著名的中毒事件,曼陀羅花在西方也被稱之為“詹姆斯鎮草”。
古老的中國很早以前就有關于曼陀羅麻醉功效的記載。華佗的“麻沸散”配方,就有一種說法是以曼陀羅為主料的,但由于配方久已失傳,現無從考證。明代藏書家郎瑛在其編撰的《七修類稿》中也提到過,曼陀羅當時不僅僅用于手術麻醉,也成為“蒙汗藥”的主要原料被盜賊所用助以犯罪行徑。李時珍在《本草綱目·草部》中也記載了一種叫做曼陀羅花的草藥具有麻醉的神奇功效。
因為不能全面認識曼陀羅,碰者麻而不死使當時的人們感到無比恐懼。更有甚者將曼陀羅傳為恐怖的圣靈,在挖取時它能叫喊出聲,聞者即死,所以采藥人往往先用黃蠟封住耳朵,以免與拔曼陀羅的狗同時斃命。
在我國很早以前就有關于麻醉的傳說和記載,主要為兩種方式,一種是草藥麻醉,一種是針灸麻醉。
早在1700多年以前,神醫華陀就已經使用全身麻醉進行腹腔手術。華佗的麻醉術曾流傳到朝鮮、日本與摩洛哥等地。公元1805年,日本的外科學家華岡青州應用曼陀羅、生草烏、香白芷、全當歸、川穹、炒南星作為麻醉藥,施行乳房腫塊、痔瘺等手術。華岡青州也將他的麻醉藥稱為麻沸湯。
隋唐時代的孫思邈所著《千金藥方》及唐王燾著《世醫得效方》中都曾記載創新研制的“草烏散”可以用作全身麻醉藥,使藥物麻醉法有了新的進步。
《中國醫學通史》記載,兩宋時期的外科手術,特別是較大手術已有逐漸衰退之勢,保守療法已日漸發展。但是由外科手術發展而興起的麻醉技術卻并沒有因此而停滯,相反由于化膿性瘢痕灸法的興起以及整骨手術的進步,麻醉術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
1381年,明代太子朱棣主持編撰的《普濟方》里載有“草烏散”的制法和用法。而《水滸傳》在“智取生辰綱”這一章回中,將神秘與威力發揮到淋漓盡致的蒙汗藥的主要成分就是草烏。1642年明代張景岳在《資蒙醫經》里記載的蒙汗藥的主要成分為鬧羊花、川烏、草烏、乳香磨的極細粉末,用熱酒調服。由此看來,蒙汗藥的功效也與麻醉藥殊途同歸。
16世紀,瑞士醫師菲利普·帕拉塞爾蘇斯最早強調化學藥品在麻醉時的重要性。他認為,大多數的化學麻醉藥物由幾種成分組成,一種成分會使另一種成分無效。
1799年4月,英國化學家漢弗萊·戴維偶然發現氧化亞氮可以止痛,但疼痛感消除的同時也會引發人不自覺的大笑,這就是“笑氣”。當時,年僅21歲的戴維將他的研究成果寫進《化學和哲學研究》一書中。此后,外科醫生紛紛用笑氣做麻醉藥劑,病人的痛苦也輕多了。但當時對這種化學合成的藥劑并沒有深入的研究,在手術上的應用也并不是屢試不爽,1844年,美國牙醫霍勒斯·威爾士在一次手術中麻醉失敗,笑氣的麻醉效果遭到公眾質疑,終被冷落。
美國最古老的國家植物園——波士頓公園中,距離美國總統喬治·華盛頓的紀念碑不遠處,聳立著一座很高的紀念碑,碑文這樣寫道:“疼痛不會再有”。它不是為了紀念某個人物,而是一種叫乙醚的化學藥品,這是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創舉。它的意義不僅在于紀念一種麻醉制劑的誕生自此帶給人類的福祉,更重要的是這是麻醉醫學步入工業時代的標志。
而在一名普通的美國牙醫威廉·莫頓的墓碑上卻這樣寫道:“威廉·莫頓,麻醉劑吸入法的揭示者,因為他,外科手術中的疼痛被防止和消除,在他之前外科手術通常是極度痛苦的事,在他之后,科學控制了疼痛。” 莫頓也驕傲地向全人類宣稱:在為人類減輕痛苦中,自己是如此功不可沒。
19世紀40年代初,美國馬薩諸塞州的牙醫威廉·莫頓不止一次經歷過病人因難忍疼痛,不待病牙手術結束,就憤怒地大踏步離開診所,發誓不再登門。于是,莫頓在反思自己技術的同時,也立志要找到一個無痛拔牙的方法。當時一位名叫查理·杰克森的醫生,他不僅懂醫學,還是一位化學家、地質學家和旅行家。莫頓決定拜他為師。莫頓向老師請教如何使拔牙無疼痛的問題,杰克森建議可以利用治療哮喘的藥物乙醚進行試驗。于是莫頓開始深入研究乙醚吸入式麻醉。從愛犬到牙科病人,再到他自己,莫頓不厭其煩進行著這項實驗,終于在1846年9月的最后一天,莫頓首次用乙醚麻醉成功完成了無痛拔牙手術。1846年10月,若干人見證了著名外科醫生約翰·沃倫在從病人下頜部成功切除一個腫瘤的手術過程中,乙醚的成功全身麻醉。這不能不算是人類的福音。
隨著化工產業的發展,乙醚的麻醉壟斷已經漸成歷史。1853年,英國產科醫生詹姆斯·辛普森為產婦施行氯仿麻醉,特別是他給維多利亞女皇施行氯仿麻醉生下王子,從而使氯仿麻醉在英國得到公認。1898年,奧古斯特·拜爾介紹了腰麻。1921年,阿希禮·多格里奧蒂敘述了硬膜外麻醉。1932年,靜脈麻醉藥硫賁妥鈉誕生;后來,有人發現,美洲印第安人把一種藥物涂在箭頭上,來射殺動物,動物會麻而不死,而且肌肉松弛。于是,南美洲的箭毒被正式作為肌松藥用于臨床麻醉,解決了過去麻醉已深到瀕臨死亡,但肌肉不松弛而導致不能手術的問題。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后,更多的靜脈麻醉藥和吸入麻醉藥相繼問世。今天的麻醉師已不僅僅使用乙醚,他們也使用乙醚的衍生物,如氟烷、安氟醚以及與乙醚無關的藥物,如一氧化二氮、環丙烷及氙等。但數百年臨床實踐證明,用乙醚實現小兒麻醉仍然是相對安全的選擇。
中國的現代麻醉幾乎是與世界同步的,并且伴隨著華夏屈辱史的陣痛開端。1834年,美國傳教士兼外交官伯駕·彼特在紐約長老會教堂被任命為傳教醫生,開始了他的中國宣教之旅。鴉片戰爭期間,他在廣州開辦教會醫院。1847年伯駕在中國首次引入乙醚全身麻醉,為一位35歲的病人割除了右臂上的脂肪瘤。1848年又引入氯仿麻醉以配合外科手術并獲得成功,這是中國施行近代全身麻醉技術的最早記載。
清朝末年,武漢各醫院麻醉技術并無起色,甚至沒有專職麻醉技術人員。光緒十六年,漢口仁濟醫院英籍外科醫生紀立生用氯仿麻醉施行了手術若干例。1895年,漢口普愛醫院即使小手術開刀,也因無專職麻醉師,只能由牧師兼任。1928年,漢口協和醫院主要使用斯妥卡因和普魯卡因麻醉藥。
真正將現代麻醉學的理論與技術引入中國的是20世紀40年代我國到美國留學的吳玨、謝榮與尚德延等一批留美教授。他們在美國接受正規的麻醉培訓,于1950年先后回國在上海與北京的醫學院建立了專業的麻醉科與麻醉學教研室,培養了全國各地的麻醉科醫生,使現代麻醉學技術很快普及到全國城市醫院及農村醫院。
進入20世紀80年代,更多的中國麻醉科醫生走出國門,使中國的麻醉學水平保持世界先進水平。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直到現在,科學家們依然不能確定這些麻醉藥物如何工作。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的麻醉學專家詹姆斯·桑尼爾說:“這仍然是神經科學中的一個謎,我們可以使生物體失去知覺,在昏睡中接受手術,然后恢復生物體的意識,但我們卻缺乏充足的證據說明那些藥物是如何工作的。”
在20世紀以后,部分科學家專門致力于觀察研究麻醉藥品抑制大腦功能使生物體失去知覺的前后過程,但他們僅僅能夠臆測藥劑是溶解了神經細胞膜中的脂質,改變細胞膜的結構,設置了障礙,從而影響離子通道發揮作用。
到了20世紀70年代,麻醉藥劑的工作原理又有了新的解釋。初步推理為:它們作用于神經細胞上某些特殊的蛋白質,或激活某些分子,或阻斷它們的活動。在這些蛋白質中,有一些負責接受大腦信號的化學物質,包括谷氨酸鹽、氨基乙酸和伽馬氨基丁酸,它們控制離子流進入神經細胞。但在實驗室里觀察一種藥物的作用和確定它在人體中如何發揮功效,真正實現起來還有一定距離,所以直到目前為止,人們對于麻醉原理仍沒有肯定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