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問器

允 翀

陸羽到好友皎然處品荼，皎然是唐代一位嗜茶的詩僧，不僅知茶、愛茶，識得茶趣，更寫下許多饒富韻昧的茶詩。見陸羽到來便叫僮兒提來泉水，倒在茶釜中燒上。皎然從茶架上取下一只銀盒，上面雕著鳳翼鹿紋，甚是精致，揭開一層剡藤紙，取一只茶餅，對陸羽道：“鴻劍，(陸羽字)來煮吧。”陸羽用小竹夾夾起茶餅，在松炭上慢慢烤著，炙烤后碾成末，侯湯初沸并加以攪拌沸騰時則止。

這種煎茶道盛行于唐朝，陸羽后來在《茶經》中很詳細地記載了這種煎茶方法。書中寫道，煎茶法主要程序有備器，選水、取火候湯、炙茶、碾茶，羅茶，煎茶(投茶，攪拌)，酌茶。煎茶法在中晚唐很流行，唐詩中也多有描述。

唐朝的飲茶，乃茶末與茶湯同飲，飲后不留余渣。因而，煎茶前煎茶后，有各式荼器。陸羽式煎茶有二十四樣茶器。至晚唐時在皇室和貴族階層，更是出現了金銀制的茶器。

1987年，陜西扶風縣法門寺發現了唐代地宮，地宮中出土了大量精美的金銀器(唐代是金銀器藝術最輝煌的時期)。唐代以前，金銀器的使用也還不多，到了盛唐，這樣一個上層講究奢侈豪華的昌盛社會，金銀器皿的數量便急劇增加了。唐代的金銀器皿中多以食器為主。而茶器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了，這與當時的飲茶風尚不無關系。法門寺出土的金銀器中就有一套精美的茶器，有鎏金銀籠子、鎏金荼槽子、碾子、茶羅、勺子和琉璃茶碗，該是唐皇室的用具了。在茶槽子、碾子和茶羅上都有“五哥”的劃文，“五哥”是懿宗的第五個兒子，即唐僖宗，在他沒有冊立皇太子之前，宗室內部都稱呼他為“五哥”。可見，這是唐僖宗的茶器了。

這套皇室荼器中最耀眼的是兩個籠子，金銀絲做成的結條籠子，籠體呈橢方形。蓋上有金絲編成的塔形花花的下部有金絲蓮葉，籠底有四足，呈龍首形。另一個是鎏金鏤空銀籠子，有圓隆形蓋，蓋上有環紐。籠體有十二對浮雕的鎏金鴻雁展翅飛翔。平底，下有四足，為倒花瓣形。這兩只籠子被認為是用于烘焙茶葉或者盛茶餅用的，但在陸羽的《茶經》中并未提及，想來該是晚唐才有的器具。(民間的茶焙多用竹編織而成。但對于唐朝的皇室貴族來說，為顯其尊貴而用金。銀絲編織而成。)

明代以前，茶葉一般都做成餅狀。茶餅屬于不發酵的蒸壓茶這種茶葉是經過蒸壓成形后再人工烘干或自然曬干的，它的含水量較一般的片茶、葉茶、末茶等都要高。為了使茶干燥而色，味不減，需將團茶裝入吸熱方便又易于散發水汽的茶焙之中，烘去茶的水分，以便貯存。因為煎茶前，需將茶餅磨成粉末，因而必定需要干燥。

這兩只籠子平常都懸在居室的高處。“懸高處不近濕氣。”在皇家或者貴族人家，有專門的一個小閣子來存放茶器。所謂“閣子”，是唐代居室中很靈活的一種設置，相當于清明時代的“隔斷”，“暖閣”、“碧紗櫥”，其大致形式是用木條釘成墻屏在一間居室的大空間中，根據需要，隔出一方空間墻屏上糊以油紙或紗羅。這一方相對獨立的小空間，就叫“閣子”。“閣子”的門斜對著皇帝的寢殿，因而離寢殿非常近。這里是專門放置皇帝御用茶具的地方，從閣子門前經過，能從敞開的門中，看到高懸于半空的白藤茶籠，茶籠上銀飾耀眼。茶籠如此華貴，且如此養護都是有道理的，只因是為皇上預備的團茶。

除去皇室唐宋時代，在講究的有錢人家，都有一個煎茶室。奴婢煎茶的地方，要與主人的生活場所隔開。但是，因為品茶在當時是很重要的生活內容，所以，這煎茶的專室一定與主人的起居之處非常近，往往就在”隔壁”。相關的器具一并存放在這里，橫梁上，必定會吊著一個茶籠……

煎茶道直到宋時還依然盛行，南宋佚名作品《盧仝煎茶圖》，山野間的一座茅屋，一位隱士坐在屋中，以詩書自娛。身后，一道帶木棱窗的薄墻，把茅屋一分為二。在薄墻的另一邊小屋內，設著燒茶水的風爐。就在這煎茶小室的橫梁上，吊掛著一只罐狀的容器，應該就是“懸高處，不近濕氣”的茶籠。只不過，此為平民所用。

如上所訴，中國人對茶是有要求的。而這一切，都是從陸羽開始的。一本《茶經》把茶從飲的常態推到了品的高度，形成中國上千年的最佳飲料風尚。雖然品茶這一生活方式的傳播主要是寺廟的僧徒，講究精行德簡的飲茶風尚，但在被士大夫們廣泛接受后，便成了優質生活的體現。特別是當皇上們喜歡了茶，茶就顯得不那么一般了。從此，無論茶、水、器具，都有了追求。

士大夫們和貴族們不似僧徒們住在山里，對水的要求不可能過高，但對茶器的追求似乎永無止境。陸羽最欣賞的是越州青瓷杯盞，產自江南一帶，主產區就在現在的紹興和寧波一帶。他喜歡越窯瓷杯的主要原因是“青則益茶”，荼湯呈綠色，從審美角度來看，的確更好。即便到了現在，作為綠茶的飲用茶器，青瓷依然不俗。

歷史上，青瓷和白瓷茶盞一直占據著茶器的主流，紫砂壺的出現，則把茶器推向了一個高度——往藝術的道路上前進。(但對綠茶而言，青瓷白瓷一直是最佳茶具。)當下，玻璃杯流行開來。雖然從理論上講，因為通透，更能體現綠茶的特點，但總顯得過于隨便了。西湖龍井茶都可以有萬元一斤的高價，誰忍心隨手抓把，扔進玻璃杯里，開水一沖就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