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妙的謀殺

◎文／三葉蟲 圖/劉書亮

Chapter 1 兩個人的呼吸聲

伍斌醒了過來，奇跡般地發現自己還活著，沒缺胳膊少腿，只是頭上綁了條繃帶。那輛日產轎車瘋狂地朝自己撞過來，那幾乎置他于死地的撞擊依然讓他感到后怕。

伍斌向四周看了看，發現醫院的墻白得有些失真，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這醫院靜得奇怪。伍斌向外喊了幾聲，終于進來一個女護士。伍斌問：“我沒事吧？”

女護士臉色病怏怏的，聲音很冷：“基本沒事，只是有些輕微腦震蕩。”

伍斌松了一口氣，抬頭向四周看了看，再問女護士：“你們這是哪家醫院？你們院長叫什么？”

“城和醫院，院長楊利成。”女護士說。

伍斌點了點頭說：“好，那你去通知你們院長說我在這里，就說我是老伍。”伍斌想起前兩天跟城和醫院的一批貨的賬目出現了點問題，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跟楊利成私下解決。他是全城最大的藥材供應商，全城三十多家藥店、城里所有醫院的院長以及骨干醫生沒有他不認識的。

女護士說：“楊院長有事出去了，他讓我轉告你，為了你的身體，你先別出院，晚上他親自過來看望你。”

伍斌點頭道：“也好。”便兀自躺著，努力擠著眼睛看著頭上的天花板。他現在的視覺有些問題，目所能及的人和物，在他眼里顯得特別虛假。他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腦部受到了撞擊，眼睛出毛病了。

女護士離開后，病房里一絲聲音都沒有。死一般的寂靜讓伍斌心底隱隱不安。他努力回想之前的車禍，那只是件單純的交通事故還是有人想要他的命呢？

伍斌覺得奇怪，怎么發生交通事故后連個警察也沒來？自己在城里怎么說也是個人物啊。他心里再次不安起來，坐起來看著這個在他眼里怎么看都不真實的房間。

房間很安靜，伍斌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呼氣，吸氣，一下接著一下，伴隨著自己心臟的跳動。伍斌聽著聽著，背后突然冒出一股涼意：這房間里多出了一個呼吸聲！

伍斌迅速轉過頭去，背后是一面白墻，一個人也沒有，與此同時那個呼吸聲也消失了。伍斌向房間的四周仔細望去，這房間里“肯定”只有他一個人。

是幻覺？伍斌努力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閉著眼睛慢慢呼吸。像他這樣的奸商虧心事做得多，睡覺都沒法踏實，平時他就是靠這種瑜伽式的呼吸法保持平和的精神狀態。

但伍斌很快皺起眉頭，汗珠子漸漸地從皮膚里滲透出來。雖然不愿意相信，但他數得清楚，這間只有他一個人的屋子里，的確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Chapter 2 床底下的人

伍斌的心臟急速跳動起來，疼痛從胸口陣陣傳來，他還沒到五十歲，但心臟早就不好了，經受不住大驚嚇。

伍斌捂著胸口，顫抖著轉過頭去，眼睛卻不敢睜開，因為那呼吸聲依然還在，始終環繞著他。他能明顯感覺到那呼吸一下下地吹打在他的脖頸耳后，涼颼颼的。

伍斌驀地睜開眼睛，以為能看到什么東西，然而他身后依然是一面白墻。伍斌愣了一下，再次仔細傾聽，一股更加劇烈的恐懼感頓時硬硬地鉗住了他的脊椎骨：那呼吸聲還在。

有什么東西能讓人看不見，卻能在人身旁發出人一樣的呼吸聲呢？

鬼？伍斌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他掙扎著下床來，想盡快離開這個房間。然而他的腳剛一接觸到地板，便發現白色的床單有些微微鼓起。

為什么剛才沒有察覺？伍斌壯著膽子，想掀起床單看看是什么，但這時底下的東西卻動了，仿佛這床單下有一個升降器，將它慢慢抬了上來。

隔著白色床單，伍斌漸漸看到了一個人臉的輪廓，然后是……伍斌的腦子頓時轟隆一響：床單下面的，是一個人的身體。

伍斌癱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床上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讓他感到更恐怖的是，一只蒼白的手從床單底下伸出來，將床單慢慢掀起。

出現在伍斌眼前的首先是那人慘白的腳，然后是干尸一樣枯瘦的身體，當床單從臉上慢慢滑落的時候，伍斌的嘴巴慢慢張大——他看到了一張森白的臉，和一雙正惡狠狠盯著他的眼睛。

這不是董文杰嗎？他不是死了嗎？伍斌還來不及尖叫，董文杰干硬的身體已從床上爬下來，迅速向伍斌撲了過來，扯開猙獰的嘴沖著他大叫了一聲：“我要吃了你的心！”

伍斌“啊”的大叫一聲，身體向后倒去，用手遮住臉。這時房門打開了，女護士跑進來，看著躺在地板上的伍斌，皺著眉頭問：“怎么跑到地上去了？”

“鬼！有鬼！”伍斌依然一手遮著臉，一手指向病床說。可他立即就怔住了，病床上的床單依然鋪得整齊，哪來的鬼？

女護士看了看床，再看伍斌躺在地上哆嗦的樣子，頓時很不耐煩。她拉起伍斌，忿忿地說：“我看你是腦子被撞壞了，出現幻覺了。”隨后從口袋里拿出一瓶藥，倒出幾顆就要給伍斌吃。

伍斌害怕地環視了房間一眼，顫抖著說：“這房間有問題，你趕快給我換一間病房，還有叫你們楊院長快來見我。”

女護士黑著臉說：“對不起，這病房是楊院長給你指定的，他還沒回來。”

伍斌怒了：“我叫你換你就換，啰嗦什么？有你這樣對待病人的嗎？”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女護士一巴掌甩在他臉上，隨后一手抓著他，一手把藥片塞進去他嘴里，說：“本小姐就是這么對待病人的，你能把我怎么著？”說完順勢抬一下伍斌的下巴，幾顆藥片立即進入他的喉嚨里。

伍斌難受得干咳了幾聲，抬頭怒眼看著女護士：“你給我吃了什么？”

女護士厭煩地說：“腦子被撞傻了，吃幾顆藥平靜平靜，別影響本小姐斗地主。”說完摔門而去。

Chapter 3 怪異的聲音

伍斌躺到床上，感到眼皮很沉，整個腦子轟隆隆的。他閉上眼睛，眼前立即竄出一張慘白的臉。董文杰猙獰著臉朝他大吼：“我要吃了你的心！”

伍斌嚇了一跳，立即睜開雙眼，董文杰也隨之消失了。伍斌大喘著氣，口里念著：“是幻覺，是幻覺。”再次閉上雙眼，董文杰又在黑暗之中竄了出來，于是他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

如此反復再三，最后伍斌實在沒有勇氣再閉眼了，因為他發現每一次閉上眼，董文杰離他就近一步。他實在不敢想象，當董文杰完全靠近他的身體時會怎么對待自己。董文杰當年掌握了他偷稅漏稅并且跟醫院領導勾結謀財的證據，想告發他，他不得已叫人除掉了董文杰！

伍斌覺得自己的心臟越來越疼，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因為心臟病發作而死。他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企圖平穩情緒，讓心臟好受點。

心臟的疼痛漸漸舒緩，伍斌突然變得無比清醒，然而身體還是無法動彈。令他驚駭的是，他發現自己能看穿墻壁！他看到女護士坐在墻壁后的桌子上，正點擊著鼠標斗地主。

整座醫院的墻壁仿佛一下子都變透明了，他能清晰看到其他病房里病人與醫生交談的情景，他們就好像是在對他說話一樣，句句清晰入耳。

突然，四周變得很嘈雜，病人的呻吟聲，家屬的哭泣聲以及拿著賬單的嘆氣聲……這一切的愁苦和悲悶充斥在一起，全沖進他的腦海里，仿佛是在對他這個泯滅良心的藥商進行悲憤的控訴。

這些聲音就像一根根鐵釘刮過鐵皮，讓伍斌全身一陣陣緊縮。他實在受不了這些聲音，想大聲尖叫，卻開不了口，想迅速逃開，四肢卻不能動。

這種煎熬是痛苦的，伍斌不知道忍受了多久。當他的心臟又開始疼時，耳邊的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伍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身上大汗淋漓。才喘息了片刻，耳旁便傳來一個低沉的腳步聲，一輕一重，在安靜的醫院里，特別清晰響亮，仿佛踩踏在伍斌的心里。

伍斌向自己的后方看去，透過墻壁，他看到董文杰瘸著一條腿，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Chapter 4 我要吃了你的心

伍斌發現，董文杰走過的地方，身旁經過的病人便像是被他感染了病毒一樣，全部變得神情麻木，然后紛紛充滿仇恨地朝他望來。

伍斌不由感到毛骨悚然，他動了動腳，發現自己能動了。他立刻發瘋般地從病床沖下來，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伍斌沖出病房就傻眼了，整條走廊光線暗淡，空空蕩蕩的。并沒有董文杰，甚至連一個醫務人員和病人也沒有。

伍斌來不及想清楚是怎么回事，打算離開這個醫院再說。他來到電梯口，按了幾下，電梯燈沒有反應。伍斌跑到樓梯口，下了一層樓，再下一層樓，他接連下了好幾層樓，最終站在樓梯口看著周圍的景象，不禁傻了眼，他發現自己依然站在先前的那層樓上。

伍斌雙腿難以控制地發軟，真是見鬼了！他看了看病房的標號，發現這是五樓，他知道楊利成的辦公室在七樓，他要找到楊利成，讓他解釋這一切。

伍斌跑到七樓后，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強忍著此時心臟的疼痛，跑向楊利成的辦公室，大力推開門，大叫了一聲：“老楊！”

楊利成的辦公室里一個人也沒有，伍斌再叫了一聲，還是沒有人回應，他跑向另一邊，打開主任室的門，叫了聲：“小李！”

主任室也沒有人回應他。伍斌全身不住地顫抖，正想離開，主任室里卻傳來一聲：“伍斌。”

伍斌心里一陣大喜，剛轉過頭去，卻見董文杰森白的臉從幽暗的門縫里竄出來，對他大喊：“我要吃了你的心！”

伍斌嚇得一陣后跳，然后瘋狂地逃向走廊另一邊，邊逃邊大叫：“救命！救命啊！有沒有人？”

他的聲音在空空的醫院里回蕩，沒有一個人出來幫他。

伍斌最后跌倒在走廊上，董文杰并沒有追來。四周死一般的寂靜，一個女人的尖叫聲突然在伍斌的耳邊響起，伍斌向一旁看去，只見一間病房的房門被撞開，剛才接待他的女護士從里面跑出來，白色的制服上全是血，她驚懼萬分地大叫：“病人全瘋了！病人全瘋了！”

伍斌乞求地向她伸出手：“救我！救我！”但女護士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地逃下樓去了。伍斌向那病房里望去，只見病房里燈光刺眼，待他漸漸看清里面的景象，嚇得五官差點扭在一起。

伍斌看到楊利成掙扎著要爬出房門來，但立即就被身后的病人拖了回去，那些病人面色鐵青，嘴臉猙獰，仿佛都喪失了心智，一邊撕咬著楊利成，一邊喊著：“我要吃了你的心！”

瘋狂的病人發現了門口的伍斌，紛紛向他走了過來，伍斌不由想起好萊塢電影里僵尸吃人的畫面。他拼命向后爬去，企圖逃向樓梯口，但他發現樓梯口處正慢慢地涌來另一批病人，走在最前面的人竟是董文杰。

董文杰慢慢靠近伍斌，周圍的病人也漸漸圍了過來，隨后開始撕咬伍斌的身體。最后，董文杰撲到伍斌的身上，猙獰的臉孔湊到他的眼前說了一聲：“我要吃了你的心！”然后便俯下頭去……

伍斌有一種生命被抽離的感覺，他最后一眼望向自己的心臟，發現居然是黑色的。

Chapter 5 謎 底

伍斌失蹤后的第二天，警察在車禍地點附近的一間小木屋中找到了他。他被人綁在一張木床上，眼上戴著一副墨鏡，猶如死尸一般躺著，卻并沒有死去。

刑警隊長張力問醫生伍斌幾時能醒來，醫生皺著眉頭，神情極度迷惑，說：“很奇怪，這樣的情況我們也是第一次遇到，病人的身體很正常，雖然心跳有些微弱，但也不至于一直昏迷不醒。不過……”醫生遲疑了一下，小聲說，“我個人覺得，病人并不是不能醒來，而是他自己不愿醒來，他似乎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就好像……少了一顆心一樣。”

張力驚疑了一聲，問醫生：“你是說，他可能成為植物人？”

醫生嘆了一口氣，說：“看他自己的意志力吧，不過我們會盡全力的。”

張力神色沉重地回到了警察局，伍斌如果成了植物人，這案子就難破了。他拿出伍斌戴的墨鏡，左右察看，立即就發現墨鏡的骨架上有一個開關。張力一打開這開關，墨鏡的鏡片立時便閃過一絲絲彩光。

張力感到很驚奇，慢慢地將墨鏡戴上，不一會兒，他額頭上便微微沁出汗水。他戴著那副墨鏡呆呆地站了老半天，最后突然用力扯掉墨鏡，表情極度驚駭，胸口起伏不止，背上冷汗淋漓。

張力迅速拿來紙筆，靠著記憶在紙上畫出了一個人的容貌，然后叫人拿著畫像迅速搜尋此人的資料。身旁人見他情緒如此激動，問他情況。張力難以壓制心中的興奮，拿著墨鏡大聲說：“這絕對是世界犯罪案例中的首創，絕對會成為經典案例，兇手并非用常規的犯罪手法殺人。雖然伍斌現在還沒有死，但他的精神已經死了。”

張力揚著手里的墨鏡對大家說：“這是一個高精度的尖端科技產品，現在市面上幾乎買不到，大家看過《黑客帝國》這部電影吧，一個虛擬世界和一個真實世界，誰能分辨得清楚？兇手就是利用這鏡片上的一個虛擬世界，在精神層面上將伍斌殺死，讓他相信自己已經死去，不會再醒來。”

大家聽著，紛紛覺得好奇，張力接著說：“比如說，一個人站在原地，腳下踩著一個跟跑步機一樣會向后倒退的科技產品，他的四周都立著超大銀幕，銀幕里播放著利用3D技術制成的景象，再利用電腦游戲技術將這些景象綜合到一起，這樣，這個人雖然只是在原地踏步，但無論怎么走，他都能看到不一樣的景象。就像你玩一種3D游戲，你成了游戲里的主角，你無論走向哪一邊，都會遇到已被游戲制作者安排好的情節。而這種尖端技術，就被濃縮在這副墨鏡里，通過微光映射入伍斌的眼里，讓他不知不覺地在一個虛擬世界里活著，并且最后被人殺死。兇手將他緊綁在床上，為的就是讓他不能走動，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身旁的警員聽得嘖嘖稱奇，立即有人問：“隊長，剛才你畫的那個畫像，莫非就是兇手，他出現在這虛擬世界里？”

張力點了點頭說：“沒錯，這個在虛擬世界里出現最多次的人，總重復說著一句話，‘我要吃了你的心’，似乎跟伍斌有著深仇大恨。這虛擬世界場景并不多，制作并不精致，而且劇情看似是針對伍斌特別安排的，只要能找到這個人的信息，我相信破案并不難。”

張力說完，眼往窗外的夕陽看去，夕陽血紅的顏色染滿了天際，美不勝收，卻顯得有些不真實。張力在想，在這個現實世界里，那個說“我要吃了你的心”的人，會是誰呢？

而那張董文杰的畫像，神色竟有一絲苦澀和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