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春
戲曲,是中國傳統舞臺藝術中最具表演特質的藝術形式。其顧盼的眼神,婉轉的手勢,飄逸的青絲,滄桑的步伐,匯成了豐富多彩的肢體語言,用以達意和傳情。
戲曲,經過百年的藝術征程,從鄉間田頭演到梨園殿堂,幾番脫胎,幾番換骨,漸漸形成了獨有的表演門類,手眼身法步的基本固定,終于締造出 “戲曲程式”——這一躋身于世界藝術之林的藝術體系。
戲曲,成了程式的載體;程式,化作戲曲的標志。
戲曲程式,作為獨有的表演學科,從老藝人的言傳身教,到新時期的課堂教學,被一代代戲曲工作者修正、發展、教授、傳承。有人說,沒有程式,便沒有戲曲,有人說,戲曲程式,是最具動態的藝術精華。
然而,戲曲進入新時期,卻遭遇門可羅雀的尷尬。青年觀眾的拂袖而去,將慢騰騰地戲曲程式推向了風口浪尖。程式的韻律美,緩了節奏,程式的格式化,鈍了流程。程式,將故事停頓;程式,將情緒凝固。于是,又有人說,戲曲——成也程式,敗也程式。
戲曲程式,取與舍,拋與棄,成了新時期每一個戲曲演員的選擇題。
我是一個地方戲青年演員,長期在基層演出,臺下大都是普通百姓,而且經常送戲到校園,與現代觀眾的交流,和青年觀眾的碰撞,使我摸索出了一條在奢華之中求簡約的表演路子。
奢華之中求簡約,首先是尊重奢華,領悟奢華,掌握奢華;然后,用簡約演繹奢華,用簡約發展奢華,用簡約另類地美化奢華。《天要下雨娘要嫁》是一出新編古裝戲,我演女一號林氏。第三場“痛別離”,說是的寡婦林氏為了兒子的活命被逼改嫁,風雨之夜,兒子入夢,林氏離去。“文兒他夢中囈語一聲喊”,是一段八十多句唱詞的大唱段,我從此時此地的規定情景出發,將表演化為簡約,以靜傳神,突出唱腔,既不驚醒熟睡中的文兒,又盡情傾吐母子的離別之情,符合生活邏輯,加重藝術感染,此時的簡約是一種別樣的藝術奢華?!肚叵闵彙肥且怀鰝鹘y大戲,我演秦香蓮,無論是夫妻恩愛,還是被夫拋棄,突出悲憤,定位賢淑,力求簡約?!白邸币粓?,面對著移情別戀的丈夫,恩斷義絕的書生,窮兇極惡的附馬,“我”依然低首緩吟,訴說癡情,渴求心上人回心轉意,再續姻緣,“三年來,你無有只字回家轉……”我以柔對剛,以情對惡,以善對兇,既形成了夫動妻靜的舞臺畫面,又再現了癡情女子負心漢的千古悲劇。此時的簡約,是一種別樣的人物塑造。《嗩吶聲聲》是一出抗戰題材的現代戲,我扮演國民黨女兵玉觀音,逃亡路上愛上了八路軍戰士小嗩吶,我在眾多人物的程式化表演中,將玉觀音牢牢地定在簡約的表演坐標上,眼神,多凝固少顧盼;手勢,多遲緩少流轉;步伐,多碎步少幅度;情緒,多內在少外化……此時的簡約,準確地刻畫出營壘對峙,身份距離,少女情懷。我也因此受到了專家和觀眾的肯定,在省優秀劇目評比展演中榮獲表演獎。
實踐證明,戲曲表演的簡約,同樣能講述故事,宣泄感情,塑造人物。
我崇拜戲曲表演的奢華,我迷戀戲曲表演的簡約。
奢華之中求簡約,我愿與同行們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