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南
具象化“representationa1ize”的意思,就是把一種抽象的事物經過人腦的轉化成為一種 “具體的可觸摸的”事物,類似于語言學習中“通感”(把不同感官的感覺溝通起來,借聯想引起感覺轉移,“以感覺來表達感覺”。)的表現手法。對于樂器演奏(或是任何對已有音樂作品的演奏演繹)來說,具象化是一座連接作曲家和演奏者的橋梁,他對于演奏者還原作曲家意圖、做出正確的二次加工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同時它又是另一座橋梁,連接著演奏者與受眾,使得受眾能通過演奏者的演奏,理解作曲家的本意。
在籠統的分類中,音樂作品可以簡單的分為標題音樂(program music)與無標題音樂。標題音樂是指作曲家為其作品定義文字標題使得演奏者更好地理解和詮釋其音樂。李斯特為標題所下的定義是:“作曲家用使人易于理解的文字寫成的序言,放在一首器樂曲的前面,用以防止欣賞者錯誤的解說。”簡單地說,標題音樂是有標題的能使人更具象化(或形象化、情景化)理解和詮釋的音樂。賀綠汀的《牧童短笛》、穆索爾斯基的《圖畫展覽會》等是最好的例子。這些有明顯“場景”又甚至是故事的音樂作品讓演奏者和聽眾理解起來尤為容易。
而無標題音樂又叫做純音樂或絕對音樂,是指無明確主題及內容的音樂。雖然它們一般也有名稱,命名的依據通常包含作品的調性、調式、曲式和作品編號.比如肖邦的《A大調波洛涅茲舞曲OP10 No.1》,但它們不依靠或者很少依靠描述性的標題來給演奏者作注解。還有一些作品,雖然有標題或別名,但標題只表明作品的情緒、氣氛,而不是具體的形象,因此仍然是無標題音樂,比如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當然并不是說無標題音樂就代表演奏者和受眾不可以形象化的理解和詮釋音樂,例如拉赫瑪尼諾夫的《音畫練習曲》(Etudes-tab1eaux),雖然作曲家沒有為每一首練習曲做出確切的標題,但是顧名思義它們都是帶有圖畫色彩的練習曲,它們各自都有一幅獨立的畫面,這需要演奏者來理解和挖掘,最終展示在受眾面前。拉赫瑪尼諾夫自己曾說過:“我相信藝術家是不會太多的泄漏自己意圖的,總要讓作品自己來說話。”
音樂作品從作曲家記錄下的定格與樂譜上的音符轉化到演奏者的演奏再到聽眾的感知,具象化在其中可以起到催化劑的作用。以李斯特的鋼琴曲《梅菲斯托圓舞曲》為例,作曲家不僅為作品設置了標題,而且還寫了副標題《鄉村酒館中的舞曲》,作品開頭左手急促的打拍子般的頓音如同酒館中嘈雜的人群,隨之加入的右手五度疊加和弦就像酒館中的鄉村樂隊由一把提琴帶領著開始調音,直到一段炫技似的琶音進行結束后,主旋律終于出現,惡魔梅菲斯托時而以帥氣的面孔示人,時而又背地里獰笑。僅僅兩三面紙的樂譜,就將一個活生生的鄉村酒館的場景在聽眾面前展示出來。然而這些形象、情景、動作都必須被演奏者在腦子里繪制成畫面才能體現在自己的演奏中。
在現代社會快速的節奏中,人們已經進入并沉溺于“讀圖時代”,盡管有諸多弊端,但“讀圖”所帶來的快速的理解能力與無限擴展的想象空間對于音樂作品的演奏來說有著很大的幫助。對于音樂具象化的極致是專為音樂所描繪的影片。美國迪士尼公司于1999年制作的影片《幻想曲2000》(Fantasia2000)。這是一部為紀念1940年迪士尼公司的音樂動畫實驗作品《幻想曲》誕生60周年而創作的動畫影片。1940年版本的《幻想曲》首次將古典音樂與動畫結合,在影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它并不是一部劇情片,而是由古典音樂與動畫所搭配而成的作品,大致上可分成“故事音樂”、“無特定主題音樂”和“交響樂”等三大類,除了由米老鼠主演的《魔法師的學徒》外,其它六個段落都無劇情,純粹在表現影像與音樂的巧妙配合而已,一團色彩或線條可能暗喻某些概念。《幻想曲2000》作為1940年版本的續篇,透過當時最先進的科技,將古典音樂和動畫藝術融為一體,當中包括七段全新迪士尼動畫音樂電影片段以及一段載譽重溫的《幻想曲》經典樂章《魔法師的學徒》。《幻想曲》與《幻想曲2000》是迪士尼的動畫制作者們嘗試將音樂的具象化以視覺和聽覺并用的方式完整展示于觀眾的成果。他們的努力使得音樂演奏者在演奏時所形成的音樂場景、音樂形象直接展示于觀眾,而不需要他們進行再次聯想,這種方式雖然看上去有強加于人的感覺,但或許是因為迪士尼的主創們這兩次對于音樂作品的把握已經到了完美的地步,在大眾們習慣了先入為主的情形下似乎也沒有引發任何的質疑。而另一方面則讓這些古典音樂更加容易普及,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都能在視覺感官的帶領下對音樂本身增強興趣。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音樂作品的具象化不僅存在于演奏者認知、研究以及最后的演奏中,同樣對于受眾們來說,它也是理解音樂作品內容所必須的過程。而演奏者對音樂的具象引領著受眾對具象的感知。因此如何提高演奏者的具象化能力對演奏者來說是絕不次于演奏技術能力提高的任務。要提高演奏者的具象化能力就必須培養演奏者的音樂想象力,沒有想象力的演奏是沒有生命力可言的。當演奏者只限于技術的練習,對前人的死板的模仿,是無法產生本質上的突破的。 (南京藝術學院音樂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