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封王

劉愛平

功論賞，劉澤不能封王，但劉澤最終還是封了王。當然，正因為他沒有資格封王，所以他的登王之路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階段式的漸進，于是，他的人生中就有了兩個不得不說的人。

一是高祖劉邦。他和劉澤并非親兄弟，最多只能算是遠房宗族，說親便親，說遠即遠的那種，但從他起事造反起，劉澤就一直追隨其后，這多少給他留下了些許印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嘛，問題是，大漢建國時，他想給劉澤一些夜雨滋潤，但卻沒有太多的說辭，就只好給了他一個郎中之職。不過，畢竟是一個宗族的兄弟，劉邦對劉澤多少還是有些歉意的，所以當陳豨叛亂時，他就帶著他一起出征討伐。劉澤還算爭氣，打了一輩子仗，就沒立下過可以放上臺面的功勞，這次卻親自俘虜了敵軍將領王黃。劉邦有了說辭，就封他做了營陵侯。論地位，侯與王雖有天壤之別，但畢竟前行了一大步，更重要的是，離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所以，劉邦身前沒有給劉澤兄弟封王，卻為他最終封王墊了一塊基石。而且，皇帝親封，體面又不失磊落。

第二個要說的也必須說的人是齊人田生。此公原本名不見經傳，但卻善于搖唇鼓舌，且行動詭異，常給人高深之感。其實，這類人并非稀物，說道開去，就是戰國時期滿世界瘋跑的窮酸的策士之輩。窮是他們的生存狀態，酸是他們的求生偽裝，但是，正因為既窮且酸，又不甘心窮酸，就常常會坐在枯燈下為權貴們琢磨出一些高招怪招來，以求博得他們點滴施舍。呂后垂簾聽政后，窮酸的田生欲云游四方，卻缺少金錢，就用老調重彈的方式向劉澤獻計。劉澤一高興，就以祝壽為名，順手給了他二百斤黃金。這可是重禮，田生背著沉甸甸的黃金回到齊國之后又折返長安。他這次的主攻目標是呂后寵幸的大謁者張子卿。當然，他憑借的還是三寸不爛之舌。一次酒后，他開始對張子卿鼓噪：呂后年事已高，想立呂產為王，卻又恐大臣們存異。呂后如此寵幸于你，你就應該勸說大臣們進言，一旦呂產封王，萬戶侯就非你莫屬了。事情的發展果然如田生所料，呂產封王之后，呂后就賞賜了他千斤黃金。田生見時機已到，就對張子卿亮出了他的底牌：呂產封王，群臣未必就服，如今營陵侯劉澤，是劉氏宗族，又任大將軍，如果他服，群臣則服。你若稟告太后，也封他為王，呂族的地位就更加鞏固了。此后，劉澤就被封為珢邪王了。但田生知道呂后一定會后悔，就催劉澤趕緊去封地，不得停留。果然不久，呂后就派出了追趕的人，欲取回印璽，但見劉澤已出函谷關，也就作罷了。

不管別人如何評說，是騙來的王位也好，是算計的結果也罷，他劉澤終于還是分階段完成了他的極終目標，站在了人生的巔峰。今后再如何行走，那就靠他自己了。俗話說，近墨者黑，有過田生這樣的門生，且又充分地享受過這類門生送來的榮耀，他自然會把他們的手段奉為經典，盡管有些陰暗，但也決不會舍棄，就像吃慣了甜點的人，怎么會把雪梨扔掉呢。

呂后死后，皇帝年少，諸呂把持朝政，劉氏孤單勢薄，劉澤就與齊王劉襄合謀西進，意欲進京諸殺呂族，但到達梁地后，聽說朝廷大軍已屯兵滎陽，為求自保，劉澤趕緊撤兵回師了。劉襄誅呂意決，就騙劉澤到齊國商議討伐大計，趁機將他押壓，且收編了他的部隊。軟禁了的劉澤，當然不會甘心，就對劉襄說，你父王劉肥是高祖長子，你就是高祖長孫，推求本源，你理應繼承帝位。而我如今是劉氏中年齡最長的人，大臣們正等著我去決定滅呂大計，你卻把我關在這里，我也就無所作為了。劉襄聽得既順耳又舒服，就趕緊派車隊護送劉澤進關入朝了。

顯然，這不僅僅是劉澤為擺脫軟禁使出的一個招數，更重要的是，到了朝廷，他就可以靜觀其變了。呂氏贏，他可以是劉氏的受害者;劉氏贏，他又以變成呂氏的送葬人。騎墻而望，伺機而動，不管斗爭雙方的結局如何，都撼動不了他家族的權勢與利益。

果然，呂氏集團在老臣們的圍剿中崩塌之后，這個劉氏家族里的長者就撐控了話語權。關于帝位，老臣們以為應由齊王繼承，劉澤卻堅決反對：齊國的母舅駟鈞，像一只戴上帽子的老虎。如立齊王，則會呂氏再現。代王劉恒，是高祖的親生兒子，立他才是正統。以親子而言，名正言順;以善而言，眾人寬心。于是，劉恒就在眾臣的擁戴之下坐上了龍椅。

劉澤此番言語，與門客田生何其相似！他不但報了劉襄的一箭之仇，也獲得新主劉恒的青睞，改封為燕王。王還是王，但地盤更大了，勢力更強了。鷸蚌相爭，他才是真正的贏家！

只是，劉澤沒有想到的是，他畢盡一生苦心經營的一切，最終會毀在他孫子的手里。劉澤死后，兒子劉嘉繼位;兒子死后，孫子劉定國繼位。這個世襲之王，比老爺子更加瘋狂，霸占弟妻，通奸女兒，殺人滅口，無惡不作。如此，終于讓皇帝震怒，劉定國自殺，封國亦被廢除。

一個顯赫一時的王國就這樣灰飛煙滅了。

其實，這只不過是一種歷史與政治常態，因為一個再豪華的家族，當它借用陰暗之術崛起時就已埋下了崩潰的種子，這就和膿瘡一樣，表皮看上去光滑鮮亮，而其內部組織早已經潰爛或者壞死。因此，滅亡是他們逃不脫的劫數，只是茍延殘喘的時間或短或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