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血記

潘彩霞

星期天的早晨，天空湛藍，一輪紅日噴薄欲出。這樣的好天氣，我和老公決定去公園轉轉。

公園不遠處，有一個獻血屋，我從小怕見血，連帶孩子打個預防針都得把臉別過去，所以對獻血屋，一向熟視無睹。老公突然想起什么，說：“聽說最近缺B型血，我去獻個血吧。”兩年前，他就獻過一次，那個紅本本，我一直和家里的重要證件一起收著。

獻血屋就設置在街口，門口處，一個穿深灰色風衣的女人低著頭徘徊。陽光這么好，她卻把風衣的帽子扣在頭上，把臉遮去了一半，我不由多看了幾眼。

一定是第六感起了作用，女人迅速抬頭望過來，她快步走向老公，聲音急促：“大哥，你是來獻血的嗎？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p>

老公遲疑了一下，女人已經拉起他的胳膊：“來這邊。”

隔著三五步，女人和老公在低語，我沒有跟過去，雖然心里狐疑，但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

斷斷續續聽到幾句話。老公問：“需要什么血型？”女人說：“什么血型都行?！庇謫枺骸靶枰胰メt院？”“不用不用，就在這兒，你簽個字就行?！?/p>

我一聽，心里嘀咕：是騙子吧？就算有人需要輸血，也不能不分血型吧，再加上女人說話時不時瞟我，一副心虛的樣子。我立刻走過去，不耐煩地催促老公：“快走吧，幫不上的忙，別瞎答應人家！”

我們跨進獻血屋，女人還在原地喊：“大哥，如果能獻，你出來告訴我一聲?！?/p>

獻血屋內，空蕩蕩的，只有三個護士。量完血壓，一個護士開始在手指上采血樣。我不敢看，轉頭望向屋外，卻看到女人又踱過來向屋內張望。

我問護士：“外邊這個女人是干啥的？”護士顯然是知道的，一邊抄數據一邊說：“家里有親屬住院，需要輸血，但因為現在血荒，血庫告急，醫院只好動員家屬獻血，獻了血，病人才能輸血。有的家屬不愿意獻血，就來這邊找人獻。”

“那你們允許嗎？”“只要你們同意就可以，畢竟病人要緊?！本驮谶@時，女人已經等不及，徑自開門進來了，風衣的帽子掀下來，臉上的焦急一望而知。我為剛才的舉動有些歉意，主動安慰她：“放心吧，沒問題?！?/p>

老公已經按要求坐到靠里的位置上，女人和我坐在門口等。抽400CC需要一陣子，我倆攀談起來。原來，她是外地的，公公住院，她和大姑姐來照應，大姑姐年齡大了，身體又不好，她本人又有心臟早搏的毛病，無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白蛱斓攘艘惶欤裉煊值攘艘簧衔纾蛣e人一說，人家都不理解，以為我是騙子呢?！?/p>

護士也一直在聽，這時插了一句，是對我說的：“本來我們是送一桶油的，要是同意給她，按規定就不能送了?！蔽亿s緊說：“沒事的，我們本來也不圖啥。”

女人從包里掏出兩張表，我替老公填了資料，護士蓋章后留下一份，遞給女人一份。

手續辦完了，老公那兒還沒有抽完，女人拉了我一下：“大姐，你跟我出來一下。”一出獻血屋的門，她迅速從包里掏出一疊錢往我口袋里塞：“這是五百塊錢，你回家給大哥補補。”

“不行不行，我們不是賣血！”我趕緊擋回去。女人一松手，錢掉在地上，趁這個當兒，她跑開了。

我趕緊撿起錢追上去，她已過了馬路，我也顧不得紅綠燈，跟著沖過去。兩個女人，一個跑，一個追，路人紛紛側目，我直懊惱為了在公園照幾張相還專門蹬了雙高跟鞋！

“別跑，別跑！”我氣喘吁吁地喊。終于有兩個一臉正義的小伙子，幫著一把拽住女人，就等著我上來發落呢。

終于趕上來，話都說不出來了，女人也一樣，貓著腰直喘氣，一張臉更慘白了。有人開始聚攏過來。

五百塊錢已經被我攥得皺巴巴了，我堅決不收，她執意要給，我說我們只是獻血，啥也不圖，她說你要是不收，我心里過意不去。身邊的人漸漸弄清楚了原委，有人出主意：“收一百吧，心意到了就行了?！蔽覉猿忠环忠膊皇?，女人把臉一繃，說：“你要不收，我就不走了！”

最后，我還是接過了一張已經潮乎乎的鈔票。女人沖我一鞠躬，說：“我們全家都會感謝你的！”

目送女人上了公交車，我的眼睛潮濕起來，心想，自己那個怕血的毛病是不是也該克服一下了。

摘自《太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