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李慶桂

清朝雍正皇帝在歷史所賦予人們的印象中是一位“冷面王”：他工于權謀、生性多疑、手段狠辣。其實，萬事萬物都不是絕對的，走下皇帝寶座脫下龍袍的雍正有著鮮為人知的一面，他竟是一位相當有情趣的生活達人。

雍正愛美，他覺得鼻子上架副眼鏡可以使自己看上去更加風度翩翩。于是，就命令宮廷造辦處工匠為自己一次精工制做了12副眼鏡，每年正月至十二月，按月配戴，每月一副。

雍正不但毛筆字寫得瀟灑動人，還是批奏折的高手。雍正對刑部尚書李衛的折子批語幽默風趣，可謂神回復：“好事好事！此等事覽而不嘉悅者，除非呆皇帝也！”他在批兵部尚書田文鏡的折子時格外奇葩：“朕就是這樣的漢子！就是這樣秉性！就是這樣皇帝！爾等大臣若不負朕，朕再不負爾等也。勉之！”其中，以雍正與社稷重臣年羹堯的奏折往來最為愛恨纏綿。雍正元年五月，在年羹堯奏為妹妹封貴妃恭謝天恩折中，雍正的回復充滿了深切的勉勵：“知道了。一切總仗不得。大丈夫漢，自己掙出來的，方是真體面，勉之。”雍正二年初，年羹堯平定青海羅卜藏丹津后，雍正難掩感恩之情，提筆寫道：“你上番用心行，朕實不知如何疼你，方有顏對天地神明也……此后，雍正更加倚重年羹堯，他不僅在西部一切問題上大權獨攬，還一直奉命參與朝政。隨著年羹堯聲名日隆，他不但變得驕橫跋扈、目中無人，而且貪贓受賄、結黨營私。當年十二月，年羹堯正從北京返回西北的路上，雍正在他的奏折上批示，一改過去嘉獎稱贊的語調：“凡人臣圖功易，成功難;成功易，守功難，守功易，終功難。”以警告他要慎重自持。而年羹堯卻把這當作耳旁風，我行我素。雍正三年七月，年羹堯在被革川陜總督赴杭州將軍任的途中，幻想雍正會改變決定，因而逗留在江蘇儀征，觀望不前。雍正在其調任杭州將軍所上的謝恩折上這樣批道：“看此光景，你并不知感悔。上蒼在上，朕若負你，天誅地滅;你若負朕，不知上蒼如何發落你也！……”由此可見，雍正是一位個性豐富、內心敏感、邏輯很強、重情有義的人。

設計是雍正的專長。在危機遍布的宮廷中，狗狗成為雍正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他在宮內養了許多只狗，這些狗有的聰明機靈，有的憨態可掬，給日理萬機的雍正帶來了許多快樂，雍正還親自給他們賜名。他最喜歡的兩條狗，一只叫做“造化”，另一只名為“百福”。雍正還親自為狗狗設計制作服裝，他為“造化狗”設計了一套仿絲面軟里子的虎式套頭衫。后來，雍正發現套頭衫沒安耳朵，狗耳朵只能窩在衣服里，非常不舒服，于是，雍正在虎式套衫上又加上兩個耳朵;他為“百福狗”設計的是一件麒麟式仿絲面軟里子的套頭衫，狗狗穿上后，雍正左看右看，總覺得少了什么，他又在麒麟套頭衫上再安上眼睛、舌頭。這樣一來，“百福狗”的眼睛從麒麟眼中露出，儼然一個活生生的麒麟。其它狗狗也是如此，每件狗衣試穿，雍正必親自認真察看，如果狗衣上的紐襻兒釘得不牢固，要重新釘一遍，有的狗衣配有漂亮的皮托掌。雍正不僅設計狗衣，還親自設計狗籠、狗窩、狗墊等各種用具。哪怕是自己的水杯蓋子，雍正也要親自改裝一番，宮中御園中的陳設品設計，雍正也多有批語，而且頗有見地。

雍正騎射功夫非常差，是一位標準的純宅男，玩“自拍”成為雍正的樂趣，工具當然不是喬布斯iPhone系列，而是把自己的想象和愿望納入《行樂圖》中。“行樂圖”是中國畫的一種常見形式，一般以描繪皇室貴族的娛樂生活為主。工作之余的閑暇，雍正喜歡讓清宮意大利畫師朗世寧等給自己繪制畫像，將自己的樣貌和漁夫、詩人，獵人，甚至洋人進行“形象混搭”，《雍正行樂圖》正是由此而來。

在《雍正行樂圖之打虎篇》中，畫中的雍正皇帝戴著卷毛假發，身穿歐洲古典主義風格的服裝，拿著三叉戟，正和老虎對峙，老虎似在挑釁：“有種你進來！”雍正反擊：“有種你出來！”;行樂圖的《濯足圖》中，雍正身穿百姓服裝坐在江邊，將雙腳放入水中，偶爾抬起一只腳往另一條腿上蹭幾下，“朕……腳癢……;《松間撫琴圖》中，雍正一邊傾情彈奏，一面對琴說：“我們做朋友吧！”;《射箭圖》里，雍正一身獵人裝扮，擺出“彎弓射大雕”的姿態，“咻”一箭射向天空掠過的飛鳥，旁白則是“你飛向前方自由翱翔，朕卻始終跟不上你的腳步。好累……”;在《詩人才子》圖中，脫下蟒袍的雍正化身成為常人家讀書人的模樣“，夏日，他敞著衣襟坐在窗口搖扇納涼賞荷，作詩言：“長伴予游鶴與松，何煩扈蹕得從容”。冬天，他圍著皮襖坐在火爐邊捧書夜讀，逗趣說：“朕就是這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有一次，在法國翻譯家巴多明和禮部大臣的陪同下，葡國使臣麥德樂、張安多等一行64人，進宮朝見雍正。只聽“撲通”一聲，禮部大臣當場昏倒摔在地上。只見雍正頭戴假發，臉上撲粉，鼻梁上還架了一副近視鏡，唇上貼著八字胡，頸系領結，歐范服裝，腳蹬一雙锃光瓦亮的皮鞋，十足一個假洋人形象，怎能不把臣子們嚇暈呢？后來，人們才知道，雍正頭上戴的假發，是他通過法國傳教士的私人關系，從巴黎訂制的一頂超大豪華的大假發，雍正對自己這身接待外賓的怪打扮非常得意，并將此形象錄入在《雍正行樂圖》中，此在中國古代書畫行樂圖中可謂史無前例。

“愛美、和臣子在奏折中玩笑，寵狗狗、玩自拍、搞怪……”的確，政務之外的雍正皇帝萌萌噠。但是，千萬不要因此誤認為雍正是一個玩物喪志的亡國皇帝，相反，他卻是一位歷史上罕見的勤政帝王。雍正在位期間，除了自己生日才肯休息一天，一年364天都在工作。他每天都要處理政事、批閱奏折至凌晨一兩點，并且親筆朱批，不假手于他人，有的奏折上批語竟有1000多字。雍正不巡幸、不游獵，日理政事、重視農業、收復疆土、整頓吏治……終年不息，此業績為后來的乾隆盛世打下了良好基礎。

“朕就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雍正的娛樂、審美和業余生活已經超出我們想象。或許，正是為了排解森嚴枯燥、殘酷爭斗的清朝宮廷生活所帶來的生存壓力，此時的雍正只是一種角色代入，同尋常百姓無二，是對自己心理的一種額外補償。

摘自《故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