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新

但是那數英里的星光——在傍晚——
揭開了最遼闊的燃燒——
那銀灰色的國度——還
從未——被耗盡——
這是我翻譯的艾米莉·狄金森《紅色——閃耀——是黎明》一詩的后半部分。每當我讀到——尤其是在灰暗、沮喪的日子讀到那些真正讓我激動的東西,我就想到了這幾句詩。
感謝《北方船》的譯者,讓我再次有了這樣的經歷。新年剛過的一天,正要出門時收到一個快件,打開一看,是高海濤的譯詩集《北方船》。我和海濤并沒有太多交往,在他任遼寧文學院院長時曾請我去講過學,我知道他是文學批評家,沒想到他也“悄悄”譯詩,更沒想到這本譯詩集會給我帶來如此的欣喜。在地鐵里我埋頭讀著這些譯詩,我真希望地鐵能一直開下去,以不中斷我的閱讀,甚至希望它能鉆出地面,把我帶向一片閃耀的晴雪或滿天的星光!
回到這本我已讀了數遍的《北方船》,它收有近七十位詩人的作品,除了朗費羅、葉芝、奧登、桑德堡、史蒂文斯、拉金、畢曉普、阿什貝利、默溫等詩人,更多的是我們尚不熟悉的當代英美詩人的作品;這些譯詩也多半是從美國出版的各種詩選和美國詩人學會的網頁上選譯的,大多都屬于譯者獨到的“發現”,因此讀起來首先讓我有一種新鮮感。如譯自著名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主編的《十年美國詩歌精選》(1988—1997)中的女詩人安妮·卡爾森的組詩《小鎮生活》(The Life of Towns),就讓我深為激動,所謂“小鎮生活”都是詩人想象出來的,它打開了一幅幅奇異的人類精神生活地圖,如《李爾王小鎮》:
鐘聲在沉寂之前/總會此起彼伏地/喧響不已。就像/冬天之前的瘋癲,/父親之前的童年。
再比如《普希金小鎮》:“當我活著,我就活在古老的未來”,開頭一句就頗堪回味;這樣的詩不僅是對想象力的召喚,也讓我們去體會什么是生命與永恒、當下與久遠。女詩人的繆斯穿行在不同的歷史時空中,有時也進入個人記憶的某個特定瞬間,如《我和你告別的小鎮》:
今朝風色好。看啊,怎樣的風,/千百種藍千百種白千百種藍千百種/白千百種藍千百種白的風,和兩只手臂/一起刮向道路的風。
詩看似簡單,但在我這里卻好像刮起了一陣奇異的穿堂風。我也相信這樣的語言創造不僅令人愉悅,它還會引發我們的創作沖動。
像這樣的好詩在這本譯詩集中比比皆是。我總以為,如同一個詩人,一個譯者必須“有所發現”,這是他存在的理由。海濤沒有使我們的這種期望落空。他不僅譯介了大量的“新詩人”,對熟悉的詩人詩作也能“翻新”,令我們刮目相看。如他對菲利普·拉金的翻譯(《北方船》收入拉金的詩最多,有十二首),拉金被公認為是近半個世紀以來最有影響的英國詩人,在中國已有大量譯介,但在對比了幾首詩的原文和不同譯文后(其中有的譯者甚至是我的詩人朋友),我不得不說,海濤譯得最好。如拉金早期的名詩《北方船》:“我看見三只大船駛過海面,/其中一只注定要遠航。/晨風從天空浩蕩升起,無邊的大海沸沸揚揚”,詩一開始就譯得氣勢不凡,叩動人心。詩中描述第一只大船駛向西方的富庶之邦,第二只則駛向東方,“風如獵手,船如疲狼,/最后拋錨囚禁在異鄉”(“And the wind hunted it like a beast/To anchor in captivity”),譯者所精心再造的節奏和意象,讀來令人印象深刻。而在這首詩的最后,東方船、西方船一一歸來,或載回快樂或裝滿憂傷,但北方船仍有長路漫漫,“它頭上是一顆流火的星辰,它注定的命運嚴峻而寬廣”。海濤從漢語的傳統(“七月流火”)出發,把原詩“Under a fire-spilling star”譯為“它頭上是一顆流火的星辰”,這太好了!相比于其他譯文(如“在一顆噴灑火焰的星下”),這樣來譯,更能把我們引向一種“天啟”,引向一種嚴峻而奇異的命運對位。的確,讀完全詩,最后留在我們視線中的,就是“北方船”上空那顆“流火的星辰”了。
顯然,海濤之所以這樣來譯,凝聚了他對自身命運的深切體驗,這就是為什么他會把這首《北方船》作為他的譯詩集的開篇和書名。他借拉金來書寫他自己的人生之詩。當然,人生不僅有命運的嚴峻,還有更豐富的愛,還有滿含著溫情的幽默,等等。這就是海濤對拉金的翻譯為什么會如此投入,他帶著他的喜愛、認同和心領神會,如《春天》中的這一節:“所有的季節,春天最無端/她是沒上過學的野花的叛逆,/是河水與溪流的嘩變,是大地/最會感動的女兒,并追求新奇無限”;再比如《我記得,我記得》,詩人描述他乘火車北上英格蘭,中途停靠時看著人們從站臺涌向熟悉的站門:“‘啊,考文垂!我驚嘆,‘我出生在這里。”這樣的譯文,是語言的聚焦,也如夢初醒般地再現了一個讓我們難忘的瞬間。
看得出,這本《北方船》記錄了譯者多年的愛,里面既收有在早年曾深深影響了他的一些作品,如朗費羅的名詩“My Lost Youth”(直譯應為“我逝去的青春”,海濤譯為“青春祭”,顯然包含了他對自己少年時代的追懷:“少年的意志是風的意志,年輕的思想是漫長的思想……”),更多的譯作則體現了他近些年來的閱讀和關注點。可以說,海濤的這本譯詩集貫穿了英美詩歌從浪漫主義到早期現代主義再到后現代的歷程。從作品和風格的豐富性上看,他既有傳統的品位和處理音韻旋律的能力,如他所譯的朗費羅,也能以鮮活的口語把查爾斯·布可夫斯基(Charles Bukowski)這樣的“酒鬼詩人”譯得活靈活現;他既能“懷著巨大的沉默和堅忍”來翻譯桑德堡這樣的“人民詩人”,也能以精確、細膩的譯筆再現畢曉普這位杰出女詩人的特有感受力和作品質地。而這一切,不僅體現了一個訓練有素的譯者“化身萬物”、駕馭不同風格的能力,也體現了他隨時“向好詩開放”的藝術敏感和吸收能力。
更讓我欣喜的,是這本《北方船》(其副題為“我喜歡的英文詩”)的附錄部分:“英譯本中的俄羅斯白銀時代詩歌。”它收有阿赫瑪托娃、帕斯捷爾納克、曼德爾斯塔姆以及納博科夫和布羅茨基的詩。展讀這些譯作,一種俄羅斯詩歌特有的精神氣息撲面而來,如阿赫瑪托娃《你將聽到雷聲》一詩的第一句“你將聽到雷聲,并將記住我的名字”,一讀就讓人有點戰栗,就讓人聽到那種苦難、高貴、尊嚴的聲音。再比如曼德爾斯塔姆,這位天才的悲劇性詩人的作品已有多個中譯本,我本人也曾試著譯過一些,但以下這首《我多愛》,不僅第一次讀到,而且讓我對曼氏有了新的感受和發現:
我多愛這重壓之下的人民,/他們像釘子一樣堅守土地,/挺直著生活,睡眠、叫喊、生兒育女,/并把每一年當成一個世紀。//從異鄉傳來的任何消息,/聽起來都那樣奇妙無比,/就連怨恨、詛咒和嘆息,/也像叢林一樣,頑強有力。
真高興海濤能為我們“發掘”出這樣的好詩!看來我們有著相同的“俄羅斯情結”,而且他還能以此來反觀和見證我們自己的命運。在“附錄”的譯者前記中他說他在翻譯英文詩的過程中,一些俄羅斯詩歌也進入了視野,因為讀著喜歡,就“忍不住轉譯了部分詩作”。當然他也有對從英譯本轉譯的疑慮,但最終還是肯定了其意義:“翻譯是一種文化密碼的轉換……正如白銀時代詩歌是我們反觀英文詩的重要維度,英譯本中的白銀時代詩歌,或許同樣能為我們提供某種參照。”
現在看來,這是一種令人興奮的“轉換”,是借助英譯本對心靈密碼的破譯。經過這樣出色的“轉譯”,俄羅斯詩歌不僅沒有“丟失”,而且煥發了更多的新意。如他譯的曼氏流放在沃羅涅日期間寫下的《農鞋大的土地》:
你拿走了大海和所有的空間,/只給我留下農鞋大的土地,/還在四周布滿柵欄。/但這樣做對你有何益處?/沒有。因為只要你留下我的雙唇,/在沉默中,它們也有遼闊的語言。
我為這樣的譯文所吸引,同時我也深感驚訝,因為我恰好也曾依據另一個英譯本譯出了這首詩《你們奪去了》:
你們奪去了我的海我的飛躍和天空/而只使我的腳跟勉力撐在暴力的大地上。/從那里你們可得出一個輝煌的計算?/你們無法奪去我雙唇間的咕噥。
兩種譯本區別很大,但這就是翻譯所帶來的豐饒和奇妙。我的譯本依據的是企鵝版詹姆斯·格林的英譯本,海濤依據的是紐約書評版克拉倫斯·布朗和詩人默溫的合譯本。兩種英譯各有著重點和強調,格林的英譯本重視節奏、氣勢和聲音的傳遞,而布朗和默溫的英譯本更重視意象(“農鞋大的土地”)以及逼仄與遼闊、有形與無形、沉默與聲音之間的張力(“只要你留下我的雙唇,/在沉默中,它們也有遼闊的語言”)。這兩種英譯都富有創造性。一般來說,英美譯者尤其是詩人譯者在翻譯觀念上更大膽,也更著重在英文中重寫原詩的可能性,在這方面,他們繼承了龐德的傳統。詩人帕斯就曾這樣談道:“龐德的譯詩是否忠實于原作?這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正如艾略特所說,龐德‘發明了‘英語的漢語詩歌。從中國古詩出發,一位偉大的詩人復活并更新了它們,其結果是不同的詩歌。不同的——卻又正是相同的(Others:the same)。”①
“不同的——卻又正是相同的”,這也正是創造性翻譯給我們帶來的詩歌。那么,作為一個英詩中譯的譯者,海濤的創造性體現在何處呢?除了其他一些方面,在我看來,這主要體現在他擅長以深厚的中國語言文化的修養和功力來改造和重寫原文上,比如他以《詩經》的“七月流火”來譯寫拉金的“北方船”,并創造出“它頭上是一顆流火的星辰”這一令人難忘的意象,比如他以中國古典詩詞中常用的“風色”來形容安妮·卡爾森的風(“今朝風色好。看啊,怎樣的風”),這些都增添了原作的魅力。再比如布羅茨基的《天使》,此詩也有其他人譯過,我也讀過,但未曾留下什么印象,但海濤譯本中的一個“衣袂飄飄”,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注意力:
一個潔白的、純棉似的天使,/至今衣袂飄飄,在我的櫥柜,/在金屬的衣鉤上,飛來飛去。/正是因為她,這許多年來,我從未/遇上過麻煩事,連這寓所,也寧靜/安逸。你會說,她是一個適度的神,/有自己的半徑,很明確,也很謙虛。/上帝創造天使,和我們不同卻又相似,/天使是無形的,卻有顏色和飛的能力,/而后者,決定了她們無所不在的品質。/這就是為什么,她至今仍然與我同在,/不需要軀干,也不需要有形的四肢,/甚至不需要愛本身,僅僅靠翅膀和/肩上的帶子,就凡事都可以去處理,/并且珍惜自己的匿名狀態,讓身體/伴隨著幸福發芽,而那幸福的直徑/在加利福尼亞冬夏常青,無可比擬。
布羅茨基的這首詩實在令人喜愛。“天使”不是別的什么,而是衣櫥間的一只飛蛾,詩一開始就把我們帶入一個私密的語境。對照原文“A white, pure-cotton angel/till this day hovering in my closet……”海濤把“hovering”(盤旋)譯為“衣袂飄飄”真是很奇妙,這樣譯既忠實于原作精神,也幾乎等于從漢語中召來了一個幽靈。這是一個受到祝福的隱秘世界,有自己的“半徑”和“幸福的直徑”,而這個“衣袂飄飄”的“純棉天使”,“適度”而又“謙虛”,具有“飛的能力”卻又珍惜其“匿名狀態”。這樣的譯文顯然傾注了譯者很深的愛,因為這也就是他自己多年來的精神寫照。對照原文,我們還會發現海濤所做的某些變動,如原英譯中指稱天使的“him”(“他”)被譯為“她”(“她是一個適度的神”),這種變動顯然更適合中國讀者接受;不過到了后面,“她至今仍然與我同在”的“她”,最好能譯為“你”,因為原英譯就是這樣轉換的:“That's why you are still with me”。這種由“他”(“她”)到“你”的轉換,使詩人直接對他的“天使”講話,詩的語調也會變得更親密一些。
縱然如此,這首譯作還是很動人的。總的來看,海濤從英譯本中轉譯的這些俄羅斯詩人的作品,構成了這部譯詩集的一抹異彩。看來借助優秀、可靠的英譯進入俄羅斯詩歌,不失為一條途徑。這樣的翻譯實踐證明,像曼德爾斯塔姆、布羅茨基這樣的詩人,完全可以通過英譯來“轉譯”。陌路相逢,會是一種更令人驚喜的相遇。
當然,判斷一首譯詩的,最終不是看直譯還是轉譯,而是要看翻譯本身。甚至也不是看是否在字面上“合乎原作”,而是要看在忠實于原作精神的前提下,能否在漢語中創造出無愧于原作的“對等物”。我們甚至可以這樣設想:是一個譯者在翻譯嗎?是,但從更根本的意義上看,是詩歌在翻譯它自己——是詩在翻譯它的每一行。而我們譯者,不過是語言的工具,如同原作者一樣。美國著名詩人、杜甫等中國詩人的譯者雷克斯羅斯(王紅公)在談他的翻譯時就這樣說道:“我們兩個一起為它工作。”(“two of us working on it together。”)譯者與原作者不僅要有一種“神交”,還有著這樣一種“合作”關系:為了讓一首詩完成并更新它自己,或者說,為了在漢語中創造出原作的“來世”(“afterlife”)。
我想,作為一個譯者,海濤正是這樣來工作的。他雖然并不寫詩,但具有深厚的詩學修養,具有在一般學人譯者中少見的詩的敏感和語言表現力。他的翻譯也力求完美,比如布羅斯基的詩,他其實譯過多首(見他的“貝加爾海”博客),但收入該譯詩集的,就《天使》一首。在翻譯中,除了藝術表現的其他方面,他還比較講究押韻,比如拉金的《北方船》:“第三只大船朝著北方,它的海面幽暗而蒼茫,但沒有一絲風的跡象,甲板上只有凜冽寒霜”,這樣的譯文讀起來瑯瑯上口,而又沒有傷及詩的質地。翻譯是一種綜合的創造活動,在海濤的譯作中我也感到了這一點。他注意押韻,但他也深知一首詩所包含的鮮明意象及音質、氣息、語調以及內在節奏,這些才是一首譯作得以獲得生命力的最根本因素。
當然,在我看來,海濤的翻譯還可以更有勇氣一些。帕斯在談翻譯時就這樣說:“龐德并不追求格律上的對等形式,他吸收漢詩意象系統與表意文字的神韻,用英語自由體形式實現了詩歌寫作的升華。”海濤從事翻譯已有多年,他的翻譯觀及其譯詩方法可能正處于一個蛻變期。他那些注重韻腳的詩大體上都處理得挺好,他也譯有不少“自由詩”或敘述性的詩,顯示出他處理不同“調性”的能力。他完全可以更大膽一些,也就是說,完全擺脫老一套譯詩路數的束縛,從而迎來一個更自由的“化蛹為蝶”的時刻。
在《北方船》譯后記中,海濤回顧了自己一生學外語、教外語、譯詩的歷程,這里我要特意提到“1976年的外語課”,因為它讓我深受感動,并喚起了我自己作為同代人的生命記憶。1976年,一個荒涼而封閉的時代的盡頭,海濤有機會參加了縣里舉辦的英語培訓班,而啟蒙他的老師,是因言獲罪、被下放到遼西的世界宗教學者于錦繡先生,于先生早年曾留學英法德多國,“在他即將離開我故鄉那片貧窮土地的前夕,他對我們的教誨幾乎是傾其所有。先生教我們英語是從ABC開始,而他所傳授的卻不僅僅是語言本身,而是語言哲學、世界歷史,中西文化。”的確,我相信,在那難忘的日子里,不僅是一門神秘的外語,而是另一個世界對他展開了,這正如艾米莉·狄金森的詩所說:“但是那數英里的星光——在傍晚——/揭開了最遼闊的燃燒——”!
這也就是海濤為什么會視翻譯為一種“回報”:“我的本職工作是文學批評,但之所以還要寫散文和譯詩歌,動力之一就是回報語言,寫散文是對母語的回報,譯詩歌是對繼母語的回報。”的確,這是一種“回報”,因為正是人類的這些偉大語言——它既包括了母語也包括了外語——哺育了我們,造就了我們。如果說荷馬史詩中返鄉的奧德修斯以故鄉的語言講述異鄉見聞,可視為一個翻譯的隱喻,在海濤的譯文中,也恰好有一種“故鄉”與“異鄉”的對照,“歸化”與“異化”的辯證。他以“故鄉的語言”來翻譯異鄉,而他的“繼母語”也使他重新發現了他的“母語”。在這個過程中,歸來的水手給故鄉帶來了新的語言財富。我想,這就是海濤和其他譯者對我們的語言文化所做出的最重要的回報。

蘇軾手跡(《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其一: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其二:放生魚鱉逐人來,無主荷花到處開。水枕能令山俯仰,風船解與月裴回。)
使我感動的正是這種愛,這種充滿感恩之心的“回報”。在譯后記中,海濤還引用了美國作家、詩人雷蒙德·卡佛的詩句以表明心跡,這幾句詩是:“多年以后/我還是愿意/放棄朋友、愛欲,和滿天星光/來換取一座沒人在家的房子/也沒有人回來/而我可以開懷暢飲”。顯然,這里的“開懷暢飲”,指向的是獨自投入一種忘我的語言勞作:在閱讀與翻譯之間,在“故鄉”與“異鄉”之間,它帶來折磨,但它也帶來了最隱秘的愉悅,甚至,它還讓我想起了雷克斯羅斯所說的這樣一句話:“最后,尤其是,翻譯把你從你的同時代人中拯救出來。”(Last and not least, translation saves you from your contemporaries。)
注:① Octavio Paz: Further Comments,Eliot Weinberger and Octavio Paz: 19 Ways of Looking at Wang Wei,Asphodel Press,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