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湛
星期二下午沒什么事,我晃到老婆單位。我家貴貴在事業單位做主任,自己有一間大辦公室,我可以用她的電腦看一下午電影,順便等她回家。
中途貴貴到領導那兒匯報工作,偌大的辦公室就剩了我一人。閑著無聊,我打開了她的抽屜。我看到一條包裝精致的領帶,盒子下面壓著發票和一張字條:“小仔,兒童節快樂。”
我忍不住樂了。“小仔”是我N多年前的昵稱,談戀愛時,貴貴要過所有的節日,獨把兒童節留給了“小仔”我。沒想到都結婚幾年了,她又想起了這茬兒。女人還挺有意思的。
發票是新世界百貨的,領帶的價格是2600元。真舍得下血本兒啊。我偷偷地把它們放回原處,佯裝不知。
一個下午,我都滿心喜悅。晚上心情好,還請我的貴貴吃了小龍蝦。兩人喝得微醉慢慢往家里晃,生活仿佛又回到了熱戀時期。
第三天就是“六一”了。早上,晚上,貴貴都挺正常的,絲毫沒有要送我大禮的跡象。我耐心地等待著。
隔一天,貴貴還是沒有出手。我急了,忍不住問她:“昨天是兒童節耶……有禮物不?”
貴貴嗤之以鼻:“你沒病吧?你都32歲了,還要兒童節禮物?我被你雷死算了。”
我心里有強烈的不祥的預感。她的“小仔”是誰?我們的孩子才6歲,老婆就已經出軌了?如果這是真的,我覺得我真不能接受。
我甚至檢討了一下我自己。我有對不起她嗎?沒有。頂多看一下黃碟,和哥們兒吹吹牛,跟辦公室的小美女多搭兩句訕。
我一定要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
貴貴身上從來不會裝很多現金,她的銀行卡也是綁定在我的手機上的。只要她取錢,我這邊就有短信。也就是說她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銀行卡。我要先整明白她到底背著我存了多少錢及銀行卡號和明細。
第二天,我借口忘帶鑰匙,去貴貴辦公室。趁她去衛生間,我開始在那兒翻箱倒柜。領帶和字條果然不見了,發票還在。
我把發票悄悄放進錢包,心臟氣得都要崩裂了。
等了一會兒,貴貴回來。見我還不走,她開始嘮叨我丟三落四,外加數落我不管兒子的事:“你成天不是忘鑰匙就是忘手機,你什么時候能成熟點兒!為了把孩子弄到好學區,我累都要累死了,你一點忙也幫不上!”我煩得要命。到底是兒子親,連我都快不要了,還在這兒操心兒子在哪兒上學。
我頂嘴:“你不是有個舅在教育局任要職嘛,還有什么需要我管的!”貴貴是個女強人,我們的家里里外外都靠她,連她家的親戚都比我家的親戚有能耐。是不是越是強勢的女人,越喜歡整一個面首玩玩?
我摔門而去,打車來到新世界百貨。逛了一圈,終于找到了那款領帶。還有存貨,真是萬幸。我買下一條一模一樣的,把它寄存在了總服務臺。
第二天,我拿著貴貴的舊發票來到新世界。取出昨天買的新領帶,我拿到柜臺去退貨——當然,用的是貴貴的發票。服務小姐叫來經理,七七八八嘮叨了一下,最后帶我到收銀臺。收銀小姐核對后說:“對不起,您當初是刷卡消費的,退款也只能退到您卡上,還要扣除5%的費用。”她遞了張退貨單出來。
我連忙趴著小窗口,迫切地問她:“我的卡太多了,我忘記了是哪張怎么辦?”
小姐猶豫了一下:“我把卡號抄給你。”
我拿著那卡號,向小姐宣布,不退了。我繼續把領帶寄存在總服務臺,然后逃出新世界。
那是一張民生銀行的卡。我回家上網,登錄民生銀行網站。開始輸入密碼,我試了一下貴貴的生日,不對。再試我的生日,還是不對。最后試兒子的生日,打開了。
這張卡是去年年底開的。當時存了8000元進去,后面每個月大約存進去1000元錢,開始消費是從今年3月。3月中旬,在鑫帝商務餐廳用了400多元;3月底,快樂海鮮城用了1200元;4月,凱撒大酒店,600多元。
我馬上百度了一下這家酒店,它們果然是有客房部的……600多元不就是開了間房嗎……
我兩眼發花。貴貴出軌倒也罷了,居然是去包養小白臉,連開房間的錢都要她出!要知道,為了省錢買車,我現在都很少在外面吃飯了。
我關了電腦,下樓去,找朋友喝酒。我路過一樓開著門打麻將的老太太的家,路過小區門前擺大排檔的小攤兒,路過草坪,路過灑水車,路過擠滿電動車和小轎車的小學校門,路過正在開霓虹燈的美容院,路過公交車站翹首以待的人們……我好像路過了一整個世界,它們熱鬧非凡,卻離我那么遠。
我和貴貴開始冷戰。我只想把那個男人揪出來,看他到底什么鬼樣子,配得上我老婆這么不顧家地送他2000多元錢的領帶。然后我要將這頂恥辱的帽子,狠狠扣到兩個人頭上。要她娘家全部的親戚都知道,貴貴就是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人。
家里的房子、家具、兒子,全是我的。她什么都別想帶走,連我們的白色貴賓犬熊熊都不會給她。
離婚后,她一無所有,身敗名裂。她的小情人見她原來并不是什么達官貴婦,馬上情投別處。于是她每天在家以淚洗面,仕途受阻。而我尚年輕,我們的房子現在也值100萬了,也就是說我年紀輕輕也已是百萬富翁了。我可以找一個二十出頭的、家境一般的女孩兒。有一天我摟著我可愛的小女朋友,在超市里遇到貴貴,她已成為臉色蠟黃的怨婦,以幽怨的眼神看我,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美麗的小女朋友的臉,然后在我們高傲的眼神里自慚形穢,倉促逃跑……
想著都覺得解恨。
但是貴貴每天都很忙,忙得根本沒有時間和我說話。她一直都沒有發現我的憤怒。直到一個周末的晚上,她正在炒菜,家里沒有醋了。她在廚房里伸著脖子叫我:“你下樓去買瓶醋吧。”
我不理她。
她又喊:“你聽到沒啊?”
還是不理她。我把電視聲音調大。
貴貴終于崩潰了。她操著鍋鏟子沖出來:“你最近有神經病吧?你不想吃飯了吧?家務活從來沒讓你插手,你還一天到晚在家里裝爺!”
吵吵吵,再沒有什么能讓這個家看上去溫暖的。兒子被他的奧特曼扎了屁股,也在旁邊哭天搶地。我把兒子一扒拉,沖進臥室去躺著抽煙。貴貴又攆進來罵我:“孩子上學的事,自始至終你都沒有管過,我跑前跑后,忙里忙外,也沒見你有半句體貼的話。你不管小孩兒有什么資格動他半個指頭?”
我有好幾次想把那件事拎出來說,但我還是忍住了。我想我必須要有確鑿的證據,我要讓她輸得一敗涂地、心服口服。
貴貴去洗澡,我細細翻看她的手機。最近她的通話記錄都挺正常的。我又找她的電話本。為防止她把小白臉的號存到某個女性朋友名下,我把她每個朋友的手機號都抄了下來。
去上班的路上,我買了一張IC卡,在電話亭一個一個地把電話打過去。女性名下的號碼,都是女人接的。男性友人名下的電話,當然無從辨別。我找不出端倪,整個事件陷入瓶頸。
路過新世界,我進去,把我2600塊的領帶取了出來。反正婚姻已不久矣,我平生沒有系過這樣貴重的領帶,我也要在這段感情臨終前得瑟一下。
我心中五味雜陳地系著新領帶去公司,手機響了。貴貴打來的,我懶得接。
不一會兒,她又發短信來,語氣非常不耐煩:“中午我請樂樂吃飯,你也來!不要天天像爺一樣啥事不管!”
樂樂是她在教育局任要職的舅舅的獨生兒子,和貴貴關系最好的表弟。這關系到我們兒子劃學區的大事,我決定先忍氣吞聲,把兒子的事搞定再跟她算賬。
挨到中午,我搭了輛公汽來到酒店。不少人已經就座了,都是教育局和某重點小學的領導,樂樂坐在貴貴邊上,姐弟倆聊得不亦樂乎。兩人一抬頭看到我,樂樂的嘴忽然就圓了:“姐,你給我倆買了一模一樣的領帶啊!”
不顧我倆同樣的震驚,25歲的他還不忘撒嬌:“好哇姐,你還說不舍得給他買,貴東西只舍得送給我,原來你有兩條!我看哪,別是你們單位發的吧!”
貴貴也不顧眾人在座,抓住我的領帶翻來覆去地看:“你這是水貨吧?”
我在心底醞釀了太久太龐大的仇恨,瞬間崩潰瓦解,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又很肯定地跟樂樂說:“肯定是水貨。他連在外面吃飯都不舍得,怎么會舍得花那么多錢買一條領帶啊!”
我趕緊附和:“我這條80塊錢,你的呢?”
樂樂說:“切,我的是阿瑪尼的。姐送的。”一臉得意。
然后吃飯,觥籌交錯。樂樂提到有天我家貴貴請他在凱撒大酒店吃飯,遠不如這間店子味美,價格還不厚道。我哈哈大笑,喝得十分盡興,跟大家大談特談我兒子的美好未來。
從酒店出來,我的貴貴皺著眉頭:“你今天好失態!”我樂呵呵地湊到她跟前:“貴貴,你說,你為什么要藏私房錢?”她說:“你們金牛座就像錢罐子,錢只進不出。要是我不藏私房錢,買2000多塊的東西送給樂樂你還不跳到天上去!為了孩子的事,這都是投資。”我連連點頭,我老婆永遠是對的。
貴貴又揪起我的領帶,一臉驚詫地問:“不過摳門兒也有摳門兒的好,你這領帶在哪兒買的呀,這么便宜!嘖嘖,這仿得太逼真了!早知道,我就不去商場給樂樂買了。”
我又想起了什么,再問:“你為什么要管樂樂也叫小仔?”
她感嘆:“連這都被你聽到了?在我們老家,管孩子氣的男人都叫小仔。”
盡管我那么喜歡的昵稱,不過是貴貴對于“小伙子”的普遍稱呼,但我卻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我想,不可否認,我很聰明。并且幸虧我深知要證據確鑿再大鬧天宮,所以避免了一場天災人禍。而且通過這件事,我還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確是太不愛管事,太依賴貴貴,太懶惰,太矯情。作為一家之主,絕對要改正。
我忍不住狠狠親了一下貴貴,像傻子一樣呵呵地樂。
王 珂/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