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外二章）——2010.4于連南千年瑤寨

廣東莫鳴小豬

春（外二章）
——2010.4于連南千年瑤寨

（一）

我看到那些繡花的婦人，用細細的針挽留春天的顏色。

桃紅李綠，是第一季的表情。

小線兒，長長！小手兒，巧巧！線兒在指縫間輕舞飛揚，如燕子剪斷春風，如流水和行云，如我，一個柔弱清淺的女子。

我說那么好的花，那么綠的草，還有露水中的甲蟲兒，喜歡就加多一點吧。還有那些落花，像紅顏一般薄命的，讓她飄起來，飄到風里，或從流水隨遇而安吧。

（二）

順著風的方向，且抬頭，仰望天上的云，我能輕易看出魚的形態。我想騎上去，帶上一群孩子和小狗。 我愛上了這些黑眼睛。

如果你是畫師，如果你是，請你，請你畫吧！畫我偷采茶花的小樣兒，畫我赤足奔走，還有草叢里偷聽秘密的蟋蟀和尾隨的小青蛙。

南風吻臉，輕輕。輕輕，是桔子開花的消息。

我且低頭，不知是惋惜落花，還是惋惜自己？ 只用豬的憨憨，對你微微笑一個。

（三）

一滴雨磕下來，落入我的眼睛，我說那是春天的眼淚。

想問你，今夜有沒有一些笨笨的螢火蟲，跳著夢一般迷離的舞，打著燈籠提前來赴約？像星星跌落草叢，像無數的花兒在排練。準備一場小而美的生命盛會。

太陽還沒有下山，白日其實不適宜做夢。

聽風吧，看云！

期待吧，期待一些蝴蝶般斑斕的記憶。

且相信，神仙會把它化作花的種子，把春天開得美美的，才心滿意足。

古道游步

烏鴉馱著暮色歸去,夕陽把半邊紅臉擱在黛色的山峰上。

云霞漸失光彩，起伏連綿的群山有如粗大的蜿蜒爬行的蛇盤繞在天際。

此刻的長城猶如充滿睿智的老者，一副寫滿倦容的臉滿是慈祥美。

滿目傷痕觸及歲月雕琢，一齊向我展示一代王朝曾上演過的輝煌。我不必擔心烽火臺上再有狼煙熏起，如今長城已不再具有軍事意義，它僅僅是以群山為背景的雕塑。

長城，成了一種溫文爾雅的古文化象征。

我伸出雙手撫著城墻上的磚石，一塊，兩塊……徐淌的熱血仿佛足以溫暖北國的冰封。

雁蕩聲下，思緒回翔，到千年。一股充斥著血腥與汗水的氣息逼近眉心。一瞬間，十指有如觸鍵般悸動。

凹凸不平的斷面時而涌動易水相送的悲歌，在秦國的城墻下回蕩，和著孟姜女的傳說為我注釋先人的艱難不撓。

而這些舊事只能在雜草迅長的磚縫中尋覓，連同那些遠古的豐采，及古人的精神儲藏于千年不倒的點點青磚下，等待后人來開采。

抬頭遠矚天邊，夕陽有如一塊沉重的鉛，跌落在山澗。萬里長城隱現于夜色中。

撫摩著城垛上一塊塊鋼澆鐵鑄般的黑褐色磚石，我才真正意識到，所有的歲月和煙塵都無法更改它的原色，正如我的頭發和眼睛是所有顏色基因都無法偷換的黑色。

這，是一種深黑透亮的風格和品質。它，源于祖先的遺傳。

此刻，所有庸人的愚昧和智者的聰慧將與我共度相同的黃昏。

今夜，我們將共沐同一輪明月。

灰蝴蝶

來了，一只灰褐色的蝶兒停在我的窗臺上，是那般的悄無聲息。它的雙翅安靜地覆蓋著它的軀體與靈魂，祥和若夢。我忽然感覺它的姿式如落花般惹人憐憫。

我靜靜地看著它：一只灰色的蝴蝶，談不上美麗。面對我評判者的姿態和審視的目光，它自然也無動于衷。沉默著，如一首憂郁的小詩。

已經很久了，它仍然在窗臺上做無拘無束的夢。小小的灰蝴蝶，竟然能夠坦然地把自己安置在陌生人的眼皮底下。它必定是善良而單純，它必定相信人類的淳厚，它也必定相信沒有人會踐踏它的生命。卻不知道在從前，我曾經不知多少次把一些如它一樣的蝴蝶弄死。此刻，看著眼前灰蝴蝶的安然，我竟生出幾分犯罪感。

終于，它的翅膀動了一下。是我長久的凝視驚擾了它么？我以為它要走了，可是沒有。是調皮的風不解風情帶來了一絲驚悸？

我不禁猜想：灰蝴蝶受傷了嗎？太累嗎？還是和我一樣生病了呢？也許什么都不是。也許它只不過想做一會兒夢。

一旁偷窺它篤定的笑意，我忽然明白：生命以千姿百態的形式存活于世上，我們沒有權利以任何的理由去扼殺以任何形式生存的生命。它們應受到尊重。

就請所有的生靈，都來珍惜生命的每一次綻放。

凝視著眼前的灰蝴蝶，我知道它不美麗。可是，它與其它有著艷麗色彩的蝴蝶一樣的，有過同樣一番痛苦的掙扎和蛻變，并與它們一樣有著同樣美妙絕倫的舞姿。

灰色的蝴蝶，灰色的窗臺，灰色的天空，我驚異于這種灰色的調子也可以完成和諧統一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