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張明輝
今夜,是誰在遠遠地呼喚?故鄉親如母親的手指,撩進我過早斑駁的頭發,溫柔得想哭。那一夜,我如處子之淚,跪向城市之外,痛哭如殤。
第一次,把故鄉哭成一調長歌。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行囊的沉重就在城市的邊緣徘徊,洗不盡的泥土與竊盼流連的目光窺著自己,我是一只被城市巨獸窺著的小鹿,原初的美麗被怪異的霓虹睨視得怯怯后退。
城市的邊緣,我染上不合體的夜行衣,禿然走進那燈火的斑斕。迷失自己的代價,讓眼神從容而不再凄惶。追逐城市而來,我隱于角落粗喘,眼神不再有田園的清純。
城市筑巢,心中筑城。游走在城市,我疲倦得有如田野上的農夫,農夫吐出的旱煙里,成熟愈加濃郁,而我的城市田園,卻長不出承諾。
城市的風,吹不進一絲田野的聲息。我夢中捧讀故鄉的信箋,早已迷失泥土的芬芳。
黑暗里,我把風濾過手指,舔進殘留一絲曾經的、陌生的關于田野的氣息。
山野春風不渡,外面世界打包成課本,你是義務的耕種者,以一個農人的虔誠,一手扶犁,一手板書。
陪燭光搖曳的山村歲月,沒有人把你想象成燭,你的身影卻隨歲月淚流枯干。
春夏秋冬,年復一年,多少外面世界的誘惑與沖動也取代不了鄉村給你的榮譽,因為一句“老師”,代課也讓你堅守,因為一句“老師”,清貧也不言放棄。三尺講臺讓你神情自若,日頭升起又降下,寒暑在筆下墨跡重重。
之后,日子之手在你頭上仔細地盤過;
之后,生命殘敗如雪。
之后,代課,終于和你一樣讓半耕半讀成了歷史;
之后,鄉村的讀書聲,比你那時更加鮮活。
燭光是黑夜的悲劇啊,如豆的光點不燃厚實的夜,卻撕得流光溢彩的城市心痛!
我知道,你沒有外面世界的見識,你只在課本里耕讀田園。你的夢,山里的夢,像種子,一茬茬種在焦渴的目光里,被這些輕盈的蒲公英般的孩子背著上路。
但是,你嘴里的故事已被這些發芽的種子串起,有人沒人時你都會對著日子念叨你的驕傲:金壺井村的光屁股小青娃把金壺井酒業開在了省城里,貪吃的松彬把鄉村的土菜館香成了城里的田園。還有捏泥巴的那一雙雙小手把藍圖筑成了城市的高樓……
這些都是夢,發芽的夢。
教鞭與課桌都隨青春歲月與你無關了,只有這些在歲月深處還與你枯雪的頭發有聯系。那是你的夢發芽在了山外,種在了城里,長在了繁華的街頭。
尋不回
卻夢成真。
(注:作者1991~1994年為金堂縣土橋鎮湖包村代課教師,謹以此文獻給上梁村小的夏時木、李軍老師及天下所有的民辦、代課教師)
2012
誰的預言,瑪雅的神也拯救不了自己?
2012
人類的鐐銬橫陳眼前。是誰舞動著時間的黑洞,即將湮滅一切?
2012
神不再是神,也如猙獰的紅魔獸,吐著詛咒,預示毀滅,連同他自己。
閉上眼睛吧,那一刻,黑暗無盡恐懼;
那一刻,風不再舞動,落葉不再飄;
那一刻,盡頭就是毀滅;
那一刻,時間走向末日,神靈不再萬能;
那一刻,曾經美麗千萬年的這顆藍色星球,因我們數百年的貪戀索取,不堪重負。
收回雙手吧,索取總有盡頭,從來就沒有死無報應。
喜馬拉雅的方舟,重新誕生盤古,拯救不再寄予神明萬能,人們啊,用你沾滿貪欲的雙手,用你僅存的良知贖罪,清洗靈魂,拯救自己。
看吧,2012的岸邊,一只只小小的螞蟻執著地舉著他的家遷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