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水粉的江湖

文｜本刊記者 孫曉青

胭脂水粉的江湖

文｜本刊記者 孫曉青

《宮心計》又是一出女人爭斗戲，只是復雜人性在劇中被處理得淡而無味，絲毫不見胭脂水粉細密的人心角力

兩個入宮的可憐女子，一忠一奸，自2009年10月以來，觀眾不停追看著她們事業(yè)和愛情的爭奪戰(zhàn)。到了12月底，香港無線電視TVB的這出臺慶古裝大戲《宮心計》終于落下劇幕。開播時，《宮心計》以“《金枝欲孽》和《大長今》的混合體”為賣點，吊起無數(shù)人胃口?；蛟S正因如此，該劇自播出后收視率一直頗高，最后一集更是沖上了50點，成為2009年TVB劇集中當之無愧的收視王。

然而，高收視并沒為《宮心計》換來好口碑，有些觀眾甚至表明對這出“爛劇”“失望至極”。在“第42屆TVB臺慶評獎禮”上《宮心計》更是慘淡收場，僅演員楊怡憑劇中“奸妃”姚金玲一角拿到了“我最喜愛的電視女演員獎”，至于其他獎項均與《宮心計》無緣。

又一場群雌爭寵戰(zhàn)

其實，《宮心計》的故事本是TVB最擅長的題材——后宮爭寵大戰(zhàn)。該劇以唐朝宮廷為背景，講述為皇后準備服飾的尚宮四房內(nèi)的明爭暗斗?？坍嬃藘蓚€小宮婢，一個是堅持“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的劉三好，一個是在殘酷現(xiàn)實中堅持以眼還眼的姚金玲，在宮中殘酷的生存狀態(tài)下，這兩個昔日的好姐妹終因人生價值觀的不同而在“晉升”路上分道揚鑣。

開播之初，無數(shù)“TVB迷”都對《宮心計》寄予厚望，畢竟，披掛上陣的紅粉佳人為了生存運籌帷幄，奇招百出，步步為營，隱刀光劍影于無形，永遠好看過男人間的打斗拼殺。更何況，把胭脂水粉細密的人心角力拍得精彩好看，《宮心計》前，TVB已有一個成功范例：《金枝欲孽》。

2004年，同樣是刻畫后宮妃嬪明爭暗斗的《金枝欲孽》曾為TVB創(chuàng)造收視奇跡。該劇一經(jīng)播出，在香港引發(fā)了全城追看的熱潮，吸引的不僅是那些肥皂劇的例行師奶觀眾，更有平日不屑看港劇的白領和中產(chǎn)階級。一連數(shù)周，報紙?zhí)焯煊懻搫∏樽呦颍渥詈蟮拇蠼Y局更是登上報紙頭版頭條,演變成一大社會現(xiàn)象。香港九龍城商鋪甚至以《金枝欲孽》女主角的名字給大閘蟹分級命名出售，心機深重擅長舞權弄術的“如妃”定價220元一斤，而善良的“安茜”則為100元6只。

有《金枝欲孽》在前，又經(jīng)過幾年的修煉，TVB本該把《宮心計》打造得更動人心。只可惜，這次的《宮心計》不進反退，按觀眾們的說法，其最大的硬傷在于人物性格的單薄無味，讓人全然體會不到人性的復雜與難解。劇中的好女孩劉三好，總是一副觀音下凡的圣潔姿態(tài)；而奸角姚金玲則始終眼神凌厲兇狠，就差沒有高喊“我是奸妃”。為了強調(diào)姚金玲的“壞”，劇中的她還有一副如埃及艷后般的囂張妝容，酷似多年前馬景濤版《倚天屠龍記》中變壞了的周芷若。

難怪觀眾覺得痛心，有《金枝欲孽》這個珠玉在前，《宮心計》即便照此臨摹，也不至于淪落成一出臉譜化的紅白臉大戲。《金枝欲孽》的精彩正在于，它對人性的揣摩與思考，每個人物都個性豐滿、刻畫細膩，皆是人前人后兩副面孔，絕不能單純地以好壞定論：一派天真的可以笑里藏刀，“老好人”也會冷不防跳出來漁翁得利，情同手足的姐妹為了自保也可相互出賣、爭斗到底。所謂，無忠不奸、無奸不忠，在劇中淋漓展現(xiàn)。

相比之下，《宮心計》中的“圣女”劉三好，從始至終都像生活在童話世界，她是靠著編劇賜予的好運氣在成功的路上披荊斬棘。因此有觀眾評價，《宮心計》太想以“真善美”教化人心，卻忘記人心本就是善惡同體，而由善惡之念所導致的人生得失取舍更是同體，它們并蒂而生，互為因果，不可分離。

草根版權術之道

雖然在人物塑造上有如此大的硬傷，但香港觀眾卻大多認為，《宮心計》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它沿襲了《金枝欲孽》作為世俗謀術教科書的特質，讓現(xiàn)代人從中辨識出職場江湖的味道。故事中的后宮傾軋、宮闈謀術，酷似現(xiàn)實世界里的欲望肉搏——欲擒先縱、兩面三刀、過河拆橋，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其實，不僅香港近些年愛拍宮廷題材，內(nèi)地、韓國、日本也都鐘情于此，但著力點卻有不同。在內(nèi)地最受歡迎的宮廷劇不外乎兩種：一類如《漢武大帝》、《康熙帝國》、《雍正王朝》等帝王戲，無不圍繞平亂、治國等大主題，將皇宮變成了帝王為黎民蒼生鞠躬盡瘁的功德坊；另一類如《鐵齒銅牙紀曉嵐》等戲說劇，著迷于插科打諢的處世哲學。

看TVB女人斗法

《銀樓金粉》

這是一個以封建大家族四位太太的“愛與哀愁”為主線的大劇，講述了一群生于民初亂世，在禮教里掙扎浮沉的妻妾，為生存、為自由，明爭暗斗的故事。

《珠光寶氣》

個性不同的三姐妹因為不同價值觀，最終反目成仇。有觀眾將劇中眾富豪的人生軌跡與現(xiàn)實中香港富商進行比對，竟真的找到一些影射現(xiàn)實的蛛絲馬跡。

《蘭花劫》

該劇堪稱港版《越獄》，講述了一宗由震動上海的命案而引發(fā)的斗爭。三個自小失散的親姐妹為了名譽、地位徘徊在愛恨之間，互相利用與出賣，導致感情決裂。

《火舞黃沙》

該劇幾乎將《金枝欲孽》原班人馬全部聚齊，將清朝華麗宮廷移師到清末亂世年間黃土高原上的千年古鎮(zhèn)，講述欲望與愛恨糾纏下，人性的張狂與扭曲。

《胭脂水粉》

該劇以上世紀30年代的香港為背景，講述了一個商界大家族里眾女子為了生存，為了操控男人和權力，終日明爭暗斗的故事。

韓國的《大長今》和日本的《大奧》是韓日宮廷劇的典型代表。這兩部雖也都是“女人戲”，但《大長今》中權術之爭要溫和許多，更多的是凸顯韓國的傳統(tǒng)禮儀和文化。而陰柔的日本人雖借《大奧》道盡了后宮女人爭斗的殘酷，卻將重點上升到了將軍或天皇等人穩(wěn)固位置的斗爭上。

唯有香港宮廷劇里的爭斗與權謀體現(xiàn)出一種草根趣味與平民情懷，其也剛好代表了香港與眾不同的地域色彩與歷史文化觀?！秾m心計》、《金枝欲孽》里的女人們無論爭寵、傾軋，或為自保、或為報恩、或為復仇、總之出自一己之私，它更像是權術文化的平民版。而香港電視人在表現(xiàn)這種市井的心機世故方面，一直很拿手，從韋小寶到周星馳，此類小聰明、小算計幾乎在港劇港片中必不可少。

TVB，愛你只是習慣

然而，作為最新一部“草根版謀術教科書”，也有觀眾覺得，《宮心計》中所授“技巧”似乎缺乏新意，很多不過是把《金枝欲孽》、《大長今》等劇集中的橋段拿來循環(huán)利用?！安荒芘c時俱進，劇情一再復刻，毫無新意可言”，觀眾對《宮心計》的負面評語，其實也剛好體現(xiàn)了人們對TVB的不滿——止步不前，漸漸淪為雞肋。

自1967年創(chuàng)立至今，40余年來，香港TVB曾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輝煌：1985年規(guī)?？涨暗摹稐罴覍ⅰ罚芍軡櫚l(fā)、鄭少秋、萬梓良、黃日華、梁朝偉、劉德華、張曼玉、劉嘉玲等眾多一線明星共同演出，成為香港電視史上的神話。另外，以《楚留香》、《射雕英雄傳》、《尋秦記》為代表的武俠?。灰浴缎淌聜删儥n案》、《鑒證實錄》、《法證先鋒》為代表的警匪?。灰浴兑惶柣释ァ?、《陀槍師姐》、《妙手仁心》為代表的系列??；以《大時代》、《創(chuàng)世紀》為代表的現(xiàn)代家族劇，這些都是TVB多年來的經(jīng)典之作。

然而，曾經(jīng)無限輝煌TVB這些年來卻讓人感到漸顯頹態(tài)，雖有新劇推出，卻數(shù)十年如一日，總是重復著往日的構思與橋段，甚至連臺詞都似曾相識。TVB王牌監(jiān)制李添勝就曾站出來表示，TVB是個以收視率論英雄的地方，因而，“從業(yè)人員為了保證飯碗只能將一種已經(jīng)成型、較為保險的類型劇一拍到底。”

大概正是這種“只求穩(wěn)妥自?！钡南敕?，使得TVB的編導們在眼見2004年《金枝欲孽》贏盡收視與口碑后，便如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爭相轉向“女人戲”。只是，在以速度、金錢作為考量的流水線打造中，胭脂水粉的爭斗也逐漸喪失了本該有的色彩，空有華麗外表，淡了內(nèi)容與韻味。據(jù)說《宮心計》拍攝時就“簡化”至將外景地搭建在了香港市區(qū)的荔枝角公園內(nèi)，公園被林立的高樓包圍，演員們在“御花園”里賞花，其實背后都矗立著樓房。

也許，空有收視卻失掉口碑的“臺慶大戲”《宮心計》，不過是給TVB的一次提醒——觀眾追看只是出于習慣，而非真心喜歡。《宮心計》講的是晚唐故事，但愿TVB走過40余年后，不似晚唐般最終回天乏術走向衰敗。畢竟，40歲本該是強壯不惑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