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軍
競技體育規則:規制傷害行為的優位選擇
——兼論刑法的適度干預
劉延軍
在競技體育中,重大傷害時有發生,如何規制競技傷害行為引起理論界的高度重視,且爭議頗多。但是理論界多將視角放在刑法對于競技傷害行為的抑制方面,而忽略了競技傷害行為的特殊性。對于觸犯刑法的競技傷害行為,應當依據刑法進行規制,但是由于競技運動存在規則允許的前設性條件,這就使得競技傷害行為的主觀故意異于普通傷害行為之主觀惡性。因此,對于競技體育傷害行為,應當完善競技體育規則的處罰體系,優先適用競技體育規則,必要時才輔以刑法的適度干預。
競技傷害行為;刑法;競技規則
競技體育之所以得以續存、發展,是因為競技行為具有正當性且它的競技規則被法律所認可。嚴重犯規造成的競技傷害行為似乎失去了這種正當性,越來越多的理論界呼聲要將這類競技傷害與其他的體育暴力一起置納入刑法規制的視野。
但是,筆者認為,競技體育中的這一類傷害,具有其特殊性,刑法不規制和過度規制都會引起人們對競技體育良性發展的擔憂。當發生較重的競技傷害時,由于現有的競技規則對是否產生傷害后果的行為處罰未作區分,使得對這種傷害行為的處罰過輕,不足以給違規者足夠的懲戒,以至于一些競技者有意無意地利用規則來規避處罰。于是,理論界越來越多的聲音呼吁將這種嚴重的競技傷害行為納入刑法規制的范圍。可是,筆者通過對競技體育嚴重犯規、惡意傷害的刑事立法本身及其在法律實踐中的實際效果進行分析與研究,發現將競技傷害行為犯罪化的做法,無法在法益判斷上尋求到立法的根據,即使能找到法益的依據,但在司法實踐中也會遭遇無法適用的困難。縱觀競技體育,我們必須承認的一點是:在造成傷害的競技行為中,超過競技正當性的行為未必就達到了犯罪的程度,刑法的介入并不是我們在規制惡意競技傷害行為方面所能達致的唯一期待。
競技體育是體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以體育競賽為主要特征,為了最大限度地挖掘和發揮人在體力、心理、智力等方面潛力的基礎上,以提高運動技術水平和創造優異運動成績為主要目標的一類體育活動。競技體育作為一種體育運動,最大的特征是競爭性。“競”是指比賽和競爭,實現所有選手的目標和個人優勢的最大化,而“技”是使它還具有公平性、規范性、協同性和觀賞性等特征。競技體育得以存續發展與其具有的顯著特征即對抗性密不可分。然而與激烈對抗使命相伴的便是在對抗中給選手帶來的身體傷害,特別是身體直接對抗的項目傷害可能更大,如拳擊、跆拳道、中國散手、冰球、橄欖球、足球、籃球等。
首先,我們需要對兩個概念進行區分,即體育暴力與競技傷害行為。羅嘉司從刑法學角度在其博士論文中對體育暴力進行了這樣的界定:體育暴力指在競技體育活動的過程中,基于行為人的故意,實施沖撞或其他行為導致超出社會所容許的危險范圍的傷害行為。主要指運動員在場上的各種攻擊和暴力行為,包括互相毆打(運動員對運動員,運動員對觀眾、觀眾對運動員)等,這是一種對體育暴力的狹義界定。韓勇[1]在其《體育法的理論與實踐》中對體育暴力給出了廣義定義,即:“體育暴力是體育中發生的一種有目的的傷害或破壞行為,有外顯的語言或身體動作。包括競技場內或外,競技人員或非競技人員之間。”這種界定是為了適應研究當前體育暴力向場外擴展趨勢的需要。而本文中的競技傷害行為,僅指運動員之間在比賽中發生的,并且與其他競技行為看似相連貫的傷害行為,是更為俠義的界定,稱之為競技傷害行為,無論這種傷害行為是有意的、無意的,正當的還是不正當的。也即奧倫·弗雷利認為的犯規的三種類型:無意犯規;故意犯規以從中獲取一定的優勢,但其犯規行為包含了很高的技能和技巧,以試圖免于受罰;故意犯規而甘愿受罰。
作者單位:西南政法大學體育部,重慶401120。
其次,從是否可避免的角度把競技傷害可分為兩類:競技運動意外傷害和犯規造成的傷害,其中后者包括無傷人故意的嚴重犯規和有傷人故意的嚴重犯規。競技意外傷害指在競技體育中產生的,由于運動員的競技行為造成的,但運動員沒有重大違規時產生的輕重傷害。它的特征是無法預測和不可避免性,是競技比賽規則允許的。比賽中的惡意傷害,首先是嚴重違反競技規則,而且有傷人的故意。它具有兩個故意性:(1)違反競技體育規則的故意;(2)傷人的故意。而在比賽暫停或終止后以及與正當競技行為明顯不連貫,由運動員的惡意行為產生的各類輕重傷害,都不屬于競技傷害行為,是與比賽無關的,不能以競技行為論。這種行為的傷害后果只要到達了一定程度,就可以直接適用刑法,而不能以行業內部行為論,不能以行業內部處罰代替刑事處罰。
正常競技行為產生一定的傷害是不可避免性。從運動倫理學的角度講,是一種有限傷害,是合理的[2]。而那些表面上是比賽行為,實則使用危險方法所造成的重大傷害是不合理的,是競技體育規則所不允許的,它違反了競技體育有限傷害的原則,嚴重侵害了體育的公平競爭原則,不屬于競技體育的正當行為。博克斯爾認為,體育一般有維持公正公平的規則和構成性規則兩種不同類型的重要規則。有些運動項目可能比其他運動有更多的規則,也可能僅有一種類型的規則。例如保證禮儀、安全和公平競爭的規則:在拳擊比賽中,不能擊打腰部以下的部位;在棒球比賽中,不能擲擊球手的頭部。當運動員違背這些規則時,就要受到懲罰。公平競爭的規則對在比賽中擅自改變平等競爭態勢的作法做出懲罰。體育比賽中人們理應接受這些基本規則,但有時為了獲得戰略上的優勢,可能要控制利用這些規則,這種對于規則的僭越,必須立即進行懲罰,否則競技體育這座大廈將因失衡而坍塌。
在2008年奧運會足球比賽中,中國對比利時,中國運動員譚望嵩為爭球而使用粗暴的動作將比利時球員波科尼奧利踢成重傷,以致這名球員失去生育能力,比利時足協隨后向比利時法院以故意傷害罪起訴譚望嵩[3]。按照我們給競技傷害行為下的定義,在此案中,譚望嵩的蹬踏動作已嚴重犯規,被裁判當即判罰下場,顯然這一行為已超出了競技體育意外傷害的范疇,屬于嚴重犯規造成的傷害,失去了競技正當性。如果有證據證明譚望嵩在主觀上有傷人的故意,對譚進行刑事起訴是可行的。但要證明譚當時的動作是要傷人而不是正常的踢球卻非常困難,因為在高速奔跑中,在亢奮精神的支配下,運動員的動作瞬息萬變,輕重緩急不易控制,依據競技規則去判斷是否違規容易,但要從刑法的角度認定譚在主觀上具有傷人的故意則太難。
由于現代體育源自西方,對于在競技體育中發生的暴力傷害理論界早有關注。司法實踐中,對于法律與競技體育的關系也有相當數量的研究。由于司法傳統和立法體制的原因,這些研究主要散見于司法判例中。
早在19世紀末,英國的一系列司法裁定都認為拳擊不合法。其中最典型的是1882年做出的一項裁決。法官認為在這樣的比賽中,參賽者的直接目的就是要用暴力的手段擊倒對方,這是最明顯不過的事情。不論參賽者是基于憤怒或是為了金錢,還是為了其他利益,這種行為都是對社會安寧的違背。但后來,由于競賽規則進行了重大改革,職業拳擊這項運動最終被法律認可。雖然拳擊比賽經常會造成運動員的嚴重傷害,甚至是永久性的傷害,但還是認為拳擊運動并不是非法或犯罪行為,前提是不論是否為了獲取獎金,參與者的目的是僅把它作為一項拳擊運動或競賽,比賽自始至終沒有敵視憤意的存在,僅僅是把比賽作為在競賽規則限定下拳擊技巧和身體的較量,而且“有條件保證身體傷害能夠控制在合理范圍內,能夠保證降低或減少人身傷害的危險性,是在遵守競賽規則的情況下通過展示最佳的拳擊技術而取得的勝利”。
1878年發生在愛爾蘭Leicestershire郡的Bradshaw案。在兩支當地球隊進行的足球比賽中,Bradshaw造成了對方球員Dockery的死亡。官方的司法報告對事件的敘述如下:“比賽開始一刻鐘后,死者帶球向對方球門突破,而被告人沖過來進行搶斷。雙方都在正常的速度下奔跑,在身體接觸前,Dockery將球踢出,而被告人在‘沖’向原告的過程中跳向空中,其膝部撞在死者胃部,雙方側向相撞,同時跌倒,被告人平安無事的站了起來,而死者在艱難的爬起后又摔倒在地。在經歷了可以想見的痛苦后,死者于次日死亡,死亡原因是腸斷裂。”本案的主審法官Bramwell在對案件進行總結時提出,如果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運動員沒有做出超越足球比賽規則以外的行為,那么就應該認定其行為合法,“如果一名運動員完全遵守比賽規則進行比賽,沒有任何逾越,那么就很有理由認為他沒有任何惡意,沒有做出任何他認為能夠造成他人死亡或受傷的行為”。法官最后向陪審團表明自己傾向判處被告人無罪,因為所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個事故。此判例被作為即使在激烈比賽中發生重大危害結果,司法也不宜介入的經典案例。
1992年,英國發生了這樣一起橄欖球案例:諾丁漢隊與倫敦隊進行的比賽中,諾丁漢隊球員馬蒂與倫敦隊球員瑞斯發生了糾纏,致使馬蒂受到了較重的傷害:頜骨骨折,并被打掉兩顆牙。在向法庭提供證據時,馬蒂詳細地描述了整個事件,試圖證明起訴瑞斯的合理性,并講道:“我無法忍受在一項如此鐘愛的運動中看到出現這種程度的暴力行為”。瑞斯則辯解說是馬蒂一直在對自己犯規,打馬蒂只是為了引起裁判的注意,以阻止這種非法的干擾,而沒有傷害馬蒂的意圖。最后皇室陪審團裁決瑞斯無罪。在其后來的辯護詞中,說道“如果運動道德的重要元素之一競賽精神和裁判的權威都要訴諸于類似的訴訟程序來決定,而且這種決定成為體育活動的控制性因素的話,那將是十分不幸的”。此判例被作為體育競技傷害豁免于司法裁決的經典案例。
從以上發生在英國的兩個典型司法判例來看,即使比賽中發生了重大傷害,只要運動員證明是出于比賽的良好動機,當傷害案件訴諸司法,也都能得到豁免。美國法學會1962年通過的“模范刑法典”第二章“責任之一般原理”第十一條“被害人之承諾”中的規定:對于傷害身體之場合對其行為或引起危害之承諾,在下列情形可作為抗辯,其行為與傷害由共同參加合法的運動與競賽一事,通常即能預見其危險時。
而大陸法系國家多把競技體育以正當業務行為規定在刑法條文中,如“日本刑法”第35條、“西班牙刑法典”第8條、“瑞士刑法典”第32條、“意大利刑法典”第51條、“保加利亞刑法典”第10條等。
對于競技傷害的責任承擔上,從外國法律的規定可以看出,競技體育惡意傷害屬于輕罪,對之大多處以罰金。“對于競技傷害在司法適用方面,由于該罪在調查取證及認定上確存在很多困難,所以真正以惡意傷害罪處理競技傷害的還是少數”。
由于競技體育自身的特殊性,加之社會發展及各種因素的影響,對競技傷害行為的規制也給我們帶來困境,面對越來越多的競技傷害,我們不完善的競技規則處罰體系已經不能最大程度地有效抑制競技傷害的發生,越來越多的學者在呼吁將這種文明背后的不文明傷害納入刑法規制[4],可是對于此行為的入罪出罪標準,現行的刑法卻很難認定,這不僅給理論帶來挑戰,更給司法實踐帶來困難。
3.1.1 我國法律對競技體育行為排除犯罪性的規定 我國刑法規定正當行為只有正當防衛和緊急避險兩種,而對于競技行為的正當性沒有作出任何規定。理論界雖然對正當行為外延的范圍未達成一致意見,但競技行為是屬于正當行為的一種類型還是被大家普遍認可的。正當業務行為包括醫療行為、體育競技中的誤傷行為。所謂體育競技中的誤傷行為,是指在劇烈的體育競賽中,運動員之間因過失而致人傷亡的行為[5]。在體育競技中,如賽車,拳擊、足球、武術等項目,危險性很高,自古以來有不計其數的運動員在其中致傷致殘,有的甚至喪失了生命。馬克昌[6]在“犯罪通論”中寫到:“由于體育競技屬于正當業務行為,運動員只要遵守了有關競賽規則,非故意致人傷殘,就排除犯罪性,不負刑事責任。但如果不是在比賽的過程中,而是在比賽場外,故意打傷、打死對方,則不是體育競技中的正當行為,應追究刑事責任。”李曉明在“中國刑法基本原理”論述中認為,“競技體育是一類正當業務行為,但并非因為是業務就不成立犯罪,而是因為”正當“才排除犯罪。要排除犯罪,必須具備以下條件:(一)必須是法定業務內的業務;(二)必須是業務范圍內的正當行為;(三)行為不得超出業務上要求的必要限度”[7]。競技行為不能超出必要的限度,正當業務行為的法學理論依據是社會相當性。“所謂社會相當性,是指在社會生活中,歷史所形成的社會倫理程序所允許的行為。例如醫生的外科手術行為、拳擊、摔跤等競技行為,就是具有社會相當性的行為適例”[8]。社會相當性理論從動態的觀點出發,將違法與社會生活的關系加以考慮。根據社會相對性理論,“違法的標準不是單純地看法益是否受到侵害,如果凡侵害了社會生活的一切法益都作為違法而加以禁止,那么,社會生活就停滯不前了。為了使社會生活發揮生氣勃勃的機能,對于那些從靜止、絕對的觀點來看似乎是侵害法益,但從動態、相對的觀點來看則是社會的相當行為,并不認為違法。只有那些超越了社會相當性的行為,才能視為違法”[9]。在競技體育中,意外可能造成傷害,但嚴重傷害通常是嚴重犯規造成的。而嚴重犯規并沒有都造成嚴重傷害,從以上正當業務行為的理論依據,即社會相當性來看,沒有造成傷害后果的嚴重犯規和造成傷害的單純的嚴重犯規行為,是與競技體育危險性相當的。只有一小部分惡意的嚴重犯規才超出了這種相當性,應該受到刑法的處罰。但是,在實踐中如何找出這一小部分具有傷人故意的嚴重犯規卻是非常困難的。人在特定場合下,對周圍事物的注意和反應取決于多種因素。而且,個人行為的認定還需要考慮特定的前提條件,即除純身體的行為可能性外,還要求把行為人對行為目的的認識以及動機可能性作為認識基礎。刑法上的罪過是一種主觀因素,是認定犯罪所必需具備的犯意要素,人們只能根據外在行為來判斷主觀的內容[10]。刑法實踐中,為了證明行為人是否具有主觀惡意,經常采用一種叫“理性人”的判定模式,即一個正常的普通的人處于此位置上,是否會做出這樣的行為。但筆者認為這種判定模式是不能在競技場上適用的,因為在瞬息萬變的“準戰場”上不存在一個標準的“理性人”[11]。
3.1.2 現行競技體育規則處罰力度不足 競技規則不完善的處罰體系,讓那些嚴重違規可能導致傷害的行為得不到與其危害性相當的處罰,導致有無傷害后果的嚴重犯規受到一樣的處罰,對危險動作約束力不足,于是當有這種競技傷害時,我們的競技規則顯得無能為力。
我們不妨設想一下現行規則下運動員嚴重犯規產生的處罰后果:要么按照既有的規則判罰下場,要么按照傷害罪定罪處罰。這兩種處罰結果實在反差甚遠,失掉一兩場比賽和被判刑入獄,之間沒有緩沖地帶或中間地帶,這種處罰體制,即體育行為社會控制太不科學,太過粗糙和簡陋。只有設置了哪怕是不盡合理的中間地帶,那么作為法治社會的最后一道防線,刑法就大大減少了與競技傷害行為發生沖突的可能性,有鑒于現有的規則對嚴重犯規行為的處罰過輕,易造成刑法處罰面的擴張[12]。如果規則加大了對嚴重犯規行為的處罰力度,刑法就只需發揮謙抑輔助的作用,因而可以做到最低程度地規制競技傷害行為。
3.2.1 競技體育規則的完善及優先適用 沒有規則,就沒有競技運動。游戲可以自訂規則,非正規比賽可以讓參與者協商酌定,半正規比賽可以對正規比賽規則進行修改,到了正規比賽以上層次,其規則就不再由參與者確定,而是由各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制定,并成為一種慣例,久而久之這種規則對于競技者就成為一種“法律”。這也正是競技體育規則的權威性所在,它是競技運動這一行業里運動員必須遵守的“法律”。
對于違規行為的處罰規則是競技規則的重要組成部分,越是身體接觸多、對抗性強的比賽項目,罰則規定的就越詳盡。西方體育哲學長期存在“游戲的連續統一體”理論,認為現代體育都是由play-game-sport不斷演變的過程。所以,競技體育是人們擬制的在規則下的自由競爭的虛擬世界,就自然成為人們的共識。競技體育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而不斷發展、變化,今天的職業體育已不能與當初的競技體育同日而語。但一百多年前誕生的競技體育違規處罰的規則幾乎沒有改動過,對嚴重犯規的處罰基本上是被罰下場,失掉本場比賽資格,有些項目還會追加停賽一場。這樣的處罰對集體項目而言尤其的不公平,即一方的損失與所得相比嚴重失衡,如一方非核心球員對另一方核心球員的惡意傷害,犯規方球員用被罰下場的代價換來球隊整體的戰略利益。再有規則對于傷害后果沒有區別對待,傷害后果的有無和程度不會做為處罰的標準。
正是由于競技規則處罰體系沒有重視對嚴重違規者的處罰,更沒有從預防的角度去制定違規處罰規則,才造成了今天這種競技局面:當賽場上出現粗暴行為導致嚴重傷害的后果時,競技規則沒有相應的罰則對其進行嚴厲的處罰,人們就開始轉而尋求最后的救濟——法律[13]。行規不能排斥法律的呼聲日益增高,在這種呼聲下,刑法在競技體育領域的適用有擴張的嫌疑,這是人們不愿看到的,更是競技者不愿看到的。因此,競技規則已經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
競技規則曾經有過幾次小的改變。1994年,國際足聯對《規則》的第八項進行了修改,即背后鏟球判紅牌。以前的規則沒有禁止從身后鏟球,從后方鏟球如果沒有鏟到人,則不算犯規,但這種毫無準備的進攻,無論從身體上還是從心理上都給運動員造成很大的危害。規則的這一小小的改動就大大減少了曾經泛濫不絕的鏟球給運動員造成的傷害。
對2008發生在北京奧運會上的摔牌事件的嚴厲處罰,足以說明國際奧委會IOC和各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各國政府有能力對嚴重違規以及嚴重違反體育道德的行為進行有效的制裁。在2008年8月14日舉行的北京奧運會男子84公斤級比賽中,阿布阿拉米安在半決賽中輸給了后來奪冠的意大利選手安·明古齊。他認為裁判不公,抗議無效后大發雷霆。雖然他最終奪得銅牌,但在頒獎儀式上卻走下領獎臺,將獎牌扔在地上后拂袖而去。隨后,國際摔跤聯合會作出給予他禁賽兩年的處罰。此前,國際奧委會紀律委員會已取消了阿布拉哈米安獲得的獎牌。國際摔跤聯合會稱,阿布拉哈米安的行為是“不光彩的”“嚴重缺乏奧林匹克精神”。處罰的對象還包括他的教練員萊奧·米萊里以及瑞典摔跤協會。瑞典摔跤協會在未來兩年內也被禁止組織任何國際賽事。此外,阿布拉哈米安、米萊里和瑞典摔跤協會還將分別被處以3 000、1萬和5萬瑞士法郎的罰款。
近年來國際奧委會IOC、各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各國政府在抑制違規服用興奮劑方面取得了顯著的效果。強調各國政府干預和重罰的“世界反興奮劑條例”,我國頒布的《反興奮劑條例》及國家體育總局制定的《國家隊運動員違規處罰辦法》,都對違規服用興奮劑的運動員及相關人員做出了非常嚴厲的處罰規定,特別是國家隊運動員,一經查出服用,將處以終身禁賽,這樣的力度就足以告誡膽敢以身試法規則的運動員,將面臨本行業最嚴厲的懲罰。筆者認為,正因為競技體育行業有自身的特殊性,所以首先完善和使用本行業的規范來約束本行業的行為是最科學最有效的,理由如下:
(1)競技規則是競技運動員最直接的行為準則,規范、約束、制裁是應有內容;(2)競技規則對競技行為的規定是明確和具體的,哪些不可為、哪些可為,一目了然;(3)競技規則能對大絕大多數違規行為進行處罰,通過處罰,能把容易轉化成犯罪的行為消滅在萌芽狀態中;(4)競技規則可以做出一段時間禁賽甚至終生禁賽的處罰,這樣的處罰足以預防和警誡嚴重粗暴行為的發生;(5)競技規則的效力在法律之下,規則處罰權的合法性在我國被認為是法律的授權,符合了規則的行為就符合了法律的要求,這是競技運動員行為的潛在意識。
因此,筆者認為,對于競技傷害行為的抑制,應當通過完善競技規則本身,加大處罰力度。為了有效的規制競技傷害行為,國際奧委會IOC、各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各國政府,應當相互配合,制定出嚴謹、嚴厲的重大違規處罰規則。(1)增加更詳盡的禁賽處罰,要區別對待有無傷害后果的嚴重犯規;(2)增加違規處以罰款的處罰明細,根據不同程度和性質的違規,制定不同等級的罰款和禁賽。
有了這些嚴厲的處罰體制,運動員在競技中自然會平衡違規行為所帶來的利益與受到的處罰交換是否值得。因為競技者參與競技的目的無非有二,一是因為熱愛,二是因為效益。對于熱愛競技的人來說,禁賽就是終止他的“生命”,這就是對他最重的懲處,這種懲罰的威懾力強于把他投進監獄。對于追求效益者來說,金錢是最直接的體現,因此巨額罰款可以讓這類競技者杜絕嚴重違規。
總之,由于競技運動的特殊性,競技規則非常重要,我們必須重視其合理性。為了使競技運動更好地展現它的魅力,也為了使參與者的技能得到更好的展現,相關組織應該不斷地完善競技規則,從而最大限度地抑制競技傷害行為。
3.2.2 刑法對競技傷害行為的適度干預 使用刑法對競技傷害行為進行規制應當謹慎。首先,我國目前的立法技術還沒有發達到能準確識別競技體育傷害行為中的犯罪行為,理論界對嚴重違規行為的正當性程度還沒有取得一致的結論,超出競技規則限度多少才構成犯罪更是個難題。其次,多數競技傷害造成的是輕傷和中等程度的傷害,重傷害很少,競技者主觀上帶有傷害故意的傷害更少,并且競技者對于競技規范的認識因素是主觀的東西,很難用客觀的標準來刻畫、認定。競技體育惡意傷害在刑法上的損害性因果關系與行為效果范疇均不明確。
對競技傷害行為保留必要的刑法介入、規制是因為:(1)在競技場上發生的傷害行為有些是在哨音終止后或比賽時間以外,對其適用刑法是可行的,在學界已形成共識;(2)對在比賽中發生的傷害行為即本文的“競技傷害行為”,有些雖是處在比賽進行中,但行為的發生具有極其明顯的傷人故意,如2006年的世界杯齊達內在比賽進行中用頭故意撞擊馬特拉齊;泰森在一次職業比賽中用嘴咬霍利菲爾德的耳朵等。這類行為與一般的競技行為就不具有模糊性;(3)隨著今后比賽中多裁判執法和錄像能作為輔助執法的依據,將會為準確識別運動員競技行為的性質創造條件。
筆者所論述的完善競技規則,加重規則對競技傷害的處罰力度,以優先適用競技規則來抑制競技傷害行為的發生,不是試圖以規則代替法律來規制犯罪行為,而是在目前實踐中針對這一競技傷害沒有刑事立法規范,理論界也沒有清晰界定出“意外競技傷害”、“正當競技傷害”和“惡意競技傷害”的范圍以及“惡意犯規”與“競技傷害罪”的概念時,暫且成為對競技傷害行為進行抑制的一種出路。
在如何有效規制競技場上的這一小塊圓圈內暴力的問題上,如果強調用刑法去抑制,可能會影響到單純嚴重犯規造成傷害行為的定性錯誤,造成主觀上沒有故意傷害的運動員受到刑事制裁。所以在對待這一類競技傷害行為時,一定要持非常謹慎的態度。正如本文前面所提到的,即使在那些已經規定了競技體育惡意傷害罪的國家,其適用效果如何、人們對其信任與認可度有多高仍是有待研究的問題。刑法因為有其獨立的法律目的,而且在各種社會規范中,刑罰屬于最后的制裁方法,也許,我們都應該樹立這樣一種共識:一方面,競技體育惡意傷害事件違背了一種精神利益和倫理道德價值,對其進行制裁當然具有社會利益屬性。但是,刑法的存在并不是使競技者不敢在競技體育中進行惡意傷害的唯一原因。競技體育的健康發展還將基于自身良好的規則引導,而不是坐等刑法來規制。另一方面,我們不應為了打擊少數惡意競技傷害行為而采取誤傷大多數正常的競技體育行為的方法,應當通過抑制競技體育傷害行為的總量來降低惡意傷害事件的發生率。這樣一來,既解決了競技者現實的困惑,又實現了更為人性的法治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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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ulations of Competitive Sports:The First Option to Regulate Competitive Injury and the Appropriate Intervention of Criminal Law
LIU Yanjun
(Dept.of PE,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Chongqing 401120,China)
In competitive sports,the major injuries occurred and how to regulate acts of athletic injuries caused by theoretical circles attach great importance to,and a lot of controversy.But the theory of multi-sector perspective on the inhibition of the Criminal Code for the competitive aspects of injury,while ignoring the special nature of sports injuries.Athletic convicted of criminal victimization,criminal law,laws and regulations that should b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system,but because of the harmful actions of the legitimate existence of competitive athletics rules allow the former set of conditions,which makes athletic injury is different from ordinary acts of intentional harm to the subjective act of subjective malignant.Therefore,for the behavior of sports injuries,we should improve the rules of competitive sports punishment system,and give priority to the rules applicable to competitive sports,if necessary,to intervene only when accompanied by appropriate criminal law.
harm in competition sports;criminal law;rule of competition
G 80-05
A
1005-0000(2010)05-0434-04
2009-04-02;
2010-08-30;錄用日期:2010-09-01
劉延軍(1973-),男,山東淄博人,講師,研究方向為體育法學、體育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