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1996年3月至1998年底,某貿易公司共代某燃料公司發運煤炭2.4萬噸。2005年燃料公司起訴貿易公司,稱發運2.4萬噸煤炭的運費及勞務費為280萬余元,1996年至2000年期間其向貿易公司共支付款項635萬余元,要求貿易公司返還其多支付的355萬余元的不當得利。貿易公司反訴辯稱,貿易公司代燃料公司運輸的2.4萬噸煤炭是由貿易公司代為墊資購買的,2.4萬噸的煤款、運費及勞務費共計950萬余元,扣除燃料公司已支付的635萬余元,要求燃料公司償還拖欠貿易公司的煤款、運費及勞務費共計315萬余元。
本案雙方對代運煤炭的運費和勞務費無爭議。但對2.4萬噸煤炭是由哪一方出資購買各執一辭,庭審階段燃料公司向法院提交了一份“代運協議”,協議注明煤炭由燃料公司購買,貿易公司僅負責代運。一二審訴訟階段,貿易公司對“代運協議”均沒有提出異議,僅提出雙方后來口頭變更了協議(因時隔較久,貿易公司對其是否簽署過“代運協議”沒有認真核實),法院因此根據協議認定2.4萬噸煤炭是由燃料公司購買,判決貿易公司返還燃料公司多支付的355萬余元的不當得利。2008年5月,貿易公司不服法院判決向檢察院申訴。檢察院立案審查期間,在對申訴人提供的證據材料進行審查時發現,燃料公司用以起訴貿易公司返還不當得利一案的主要證據,即“代運協議”及所載內容,系燃料公司法定代表人張某于2005年利用手中所持有的貿易公司以前為方便聯系工作用的、加蓋有貿易公司印章的空白函頭信箋所偽造,并將燃料公司2002年5月才啟用的新公章,加蓋在偽造的簽訂日期為1996年3月的協議之上。
二、分歧意見
對于該案檢察機關是否應當抗訴,意見分歧較大,主要有以下三種觀點:
第一種意見認為:本案檢察機關不應當抗訴。《人民檢察院民事行政抗訴案件辦案規則》第26條規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檢察院應當作出不抗訴決定:(一)申訴人在原審過程中未盡舉證責任的:……(三)足以推翻原判決、裁定的證據屬于當事人在訴訟中未提供的新證據的”,可見,對于這類原審是因當事人舉證不力等自身過錯導致敗訴的案件,檢察機關不應當抗訴。本案雖然法院據以判決的“代運協議”是燃料公司偽造的,但在一二審訴訟期間,貿易公司均未對該協議提出異議,法院認定該協議作出判決,過錯在貿易公司,法院并無過錯,因此檢察機關不應抗訴,當事人可直接向法院申訴,由法院自行啟動再審程序進行糾正。
第二種意見認為:本案目前不宜抗訴,因為燃料公司法定代表人張某偽造協議的行為,公安機關已對其刑事立案偵查,該案應遵循“先刑后民”原則,等對張某的刑事判決明確以后再進入民事程序。
第三種意見認為:本案檢察機關應當抗訴。根據2007年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第179條和第187條的相關規定,本案檢察機關應當提出抗訴。
三、評析意見
(一)關于本案是否存在“先刑后民”的問題
本案雖燃料公司法定代表人張某偽造協議的行為被公安機關立案偵查,但張某是否被追究刑事責任和追究何種刑事責任,并不影響民事部分的審理。首先從主體上講,雙方當事人的身份均系法律上的擬制人格,是法人與法人之間的關系,而非自然人與法人或自然人與自然人之間的法律關系。也就是說,本案是貿易公司向燃料公司主張權利,而不是貿易公司向張某主張權利;其次,本案偽造證據的是燃料公司法定代表人張某所為,這種偽造證據的行為,應當視為法定代表人張某的個人行為,不能將個人犯罪行為完全等同為公司的犯罪行為;最后,本案的焦點是因對方當事人張某所偽造的證據致使申訴人的利益受損,本案申訴人的利益最終能否得到法律上的救濟,主要是針對如何依法重新認定張某所偽造的那份協議。根據重新質證的結果作為再審民事裁判的依據,而不是以是否對張某判處刑罰,判處何種刑罰為依據做出裁判。所以,本案不具有必須“先刑后民”的法律特征,張某是否受到刑事責任追究,并不影響對民事判決的審查。
(二)關于本案檢察機關是否應當抗訴的問題
本案檢察機關是否應當抗訴的一個關鍵問題是法律適用問題。2007年10月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已于2008年4月1日起施行。貿易公司向檢察機關申訴是2008年5月,根據《立法法》第83條規定,同一機關制定的法律,新的規定與舊的規定不一致的,適用新的規定。因此,檢察機關對本案的審查應適用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其次,《民事訴訟法》是國家基本法,《人民檢察院民事行政抗訴案件辦案規則》屬于檢察機關的內部辦案工作規定,從位階來說,二者規定有沖突時應適用《民事訴訟法》的規定。
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第179條將原《民事訴訟法》規定的“人民法院應當再審”的5種情形,細化和增加為15種。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第179條對“人民法院應當再審”新增的一種情形就是“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是偽造的”。現已查明本案原審判決、裁定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即燃料公司提交的那份“代運協議”是張某偽造的,根據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第187條“最高人民檢察院對各級人民法院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上級人民檢察院對下級人民法院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發現有本法第179條規定的情形之一的,應當提出抗訴”的規定,檢察機關應當對本案提出抗訴。
然而也要看到,司法實踐中一些民事行政案件導致“錯判”的責任在當事人,如本案貿易公司在訴訟中對燃料公司偽造的協議沒有提出異議,民事案件中法院采信這種當事人均無異議的證據,法院沒有任何責任;還有一些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或者適用法律雖有錯誤,但處理結果對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和當事人權利義務影響不大的案件,這些案件檢察機關如果一律抗訴,檢察機關民行部門能否承擔如此大的工作量尚且不論,就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而言也未必會好,對司法資源也是極大的浪費。況且,這類案件檢察機關不抗訴并不影響當事人權利的救濟,因為啟動再審程序除了通過檢察機關抗訴外。當事人直接向法院申訴。由法院自行啟動再審程序進行糾正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因此,建議將《民事訴訟法》第187條規定檢察機關“發現有本法第179條規定的情形之一的,應當提出抗訴”中的“應當提出抗訴”修改為“可以提出抗訴”,在賦予檢察機關對民事案件提出抗訴權力的同時。也給予檢察機關根據案件具體情況“因地制宜”的權力。至于具體是否抗訴按照最高人民檢察院制定的統一標準執行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