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抄本圖書價格與分析

　　抄本是指根據底本(不論其為寫本還是印本)傳錄而成的副本，故又稱為“傳抄本”。其中紙墨精良、書法工整、內容錯訛較少的抄本，稱為“精抄本”；將透明紙覆在底本上面，按其原有字體、行款照樣摹寫的本子，稱為“影抄本”；根據底本朝代不同，又可分為“影宋抄本”“影元抄本”等，而時間不確定的早期抄本，稱為“舊抄本”。
　　至于抄本定價，清毛《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云：“抄本書看字之工拙，筆貲之貴賤，本之厚薄，其書之秘否，然后定價。”由此可見，毛氏認為給抄本定價主要取決于抄本的書法藝術、制作工價、書的厚度及社會需求等因素，以下筆者試從清代各時期的抄本價格及影響抄本價格因素等幾方面進行探討。
　　
　　一　清代各時期抄本價格
　　
　　1．清代前期的抄本價格
　　為了更好地考察清代初期的抄本價格，根據《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所載的抄本書價資料，筆者逐一統計，書目中共有258種抄本，平均價約為每本0.46兩銀，其中許多抄本價格在0.30兩銀～0.50兩銀，價格為0.30兩銀的抄本就有67種，約占25.97％；精抄本有44種，占總數的17.05％，平均價為0.69兩銀，比平均價0.46兩銀高出0.23兩銀。而名家手寫的抄本，價格較高，如李中麓手寫的《書苑菁華》，均價為0.5兩銀，秦酉巖手抄的《太和正音譜》《亢倉子》《道德經》均價分別為1.00兩銀、2.00兩銀、2.00兩銀。同樣有名人作題識或作跋的抄本也要高出平均價。如《古器疑識》后說明文字有“綿紙舊抄，后有許潮跋，知為沈竹東家藏秘本也”，均價為1.5兩銀。值得注意的是，在《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中，還有以宋刻本為底本的影抄本68種，每本價格為1.09兩銀。從統計數據來看，書價最高者為《杜工部集》《石林奏議》，二者均價為3.00兩銀，最低者為《祖龍學文集》，均價為0.20兩銀。此外，《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中載有元板精抄本5種，有《王芮蒙求》《絳帖釋文》《云煙過眼錄》《文章善戲》《楊鐵崖史鉞》，每本價格分別為0.6兩銀、1.0兩銀、0.3兩銀、1.0兩銀、1.0兩銀，平均價格每本為0.78兩銀，與上述宋板影抄本平均價1.09兩銀相比，低0.31兩銀。
　　2．清代中期的抄本書價
　　清代乾隆與嘉慶時期，文字獄愈演愈烈，許多文人遠離政治，埋首于舊書，考據之學勃興，需考據經典，抄本歷來為學者所重。清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卷五云：“大凡書籍，安得盡有宋刻而讀之，無宋刻則舊抄貴矣；舊抄而出自名家所藏，則尤貴矣”。筆者根據黃丕烈的《士禮居藏書題跋記》(以下表中簡稱《黃記》)、《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以下表中簡稱《黃續記》)、《鐵琴銅劍樓藏書題跋集錄》(以下表中簡稱《瞿錄》)、《思齋書跋》(以下表中簡稱《顧跋》)所載抄本書價制成清代中期的抄本書價統計表(表1)。
　　
　　據表所列，清代中期抄本冊均價5.72兩銀，卷均價1.23兩銀。此價格要高出《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所載的舊抄本平均價0.46兩銀，及宋板影抄本平均書價1.09兩銀。有的抄本價格更是漲幅驚人。例如，原載于《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的舊抄本《珩璜新論》。毛戾定價0.5兩銀，黃丕烈買入價為番銀七餅，約合5.03兩銀，漲幅達10倍之多。故此，黃氏“戲題”：“《珩璜新論》豈奇書，汲古珍藏至寶如。識是立齋相公筆，五錢估值待沽諸(予取時用番銀七餅，貴賤懸殊一至于此)。七檜山房萬卷樓，楊家書籍莫家收。而今合浦珠還日，識寶端須象罔求”。
　　3．晚清時期抄本書價
　　對于晚清的抄本價格考察，可通過繆荃孫《藝風藏書記》(以下表格中簡稱《繆記》)、《藝風藏書續記》(以下表格中簡稱《繆續記》)、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以下表格中簡稱《傅錄》)、翁同龠禾《翁同龢日記》(以下表格中簡稱《翁記》)、葉昌熾《緣督廬日記鈔》(以下表格中簡稱《葉鈔》)等所記載的抄本價格，制成晚清時期抄本書價統計表(表2)，可對當時書價作以探析。
　　
　　從表中可見，晚清的抄本的價格，每冊為28.01兩銀，卷平均價為16.39兩銀。書價最高者為《盤洲集》，一冊價格是80.00兩銀，而價格最低者為《琴川盧志》，一冊的價格是3.75兩銀，與乾隆、嘉慶時期相比，價格高了很多。
　　
　　二　影響抄本的價格因素
　　
　　清代抄本價格與同期的物價、工價及官員薪俸相比而言，價格不廉。影響清代抄本的價格因素主要有抄本價值、市場需求、制作工價、物料、收藏者等因素。
　　1．抄本價值因素
　　抄本的底本有宋刻本、元刻本、明刻本等，而其中尤其以影宋精抄本的價格為最高，主要是抄本更接近原書內容，錯訛較少，較之流通量較大的刻本來說，價值更高。明后期刻本質量下降，舊抄本的內容價值凸顯重要。清初孫從添《藏書紀要》云：“若明版坊本、新抄本，錯誤遺漏最多，須覓宋元板、舊抄本，校正過底本或收藏家秘本，仔細讎校，反復校對，連行款俱要照式改正，方為善本”。可見舊抄本可以校正“坊本”及“新抄本”的錯訛，補充遺漏。《藏書紀要》第三則《抄錄》云：“書之所以貴抄錄者，以其便于誦讀也。歷代好學之士，皆用此法，所以有刻本，又有抄本。有底本，底本便于改正，抄本字其字畫，于是抄錄之書，比之刊刻者，更貴且重焉。況書籍中之秘本，為當世之罕見者，非抄錄，則不可得，又安可以忽之哉。從未有藏書之家，而不奉之為至室者也”。清代藏書家黃丕烈對抄本的重要性也多有論述，其《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卷四《河南邵氏聞見后錄》跋云：“宋人說部雖有刻本，必取其抄本藏之，恐時刻非出自善本，故棄刻取抄也。抄本又必求其最善者，故一本不已又置別本也。”又，同書卷五黃氏跋《李群玉詩集》云：“大凡書籍，安得盡有宋刻而讀之，無宋刻則舊抄貴矣；舊抄而出自名家所藏，則尤貴矣。”因此，黃氏在其圖書分類時，把抄本的位置放在僅次宋元刻本后，而在明刻本之前，“其分目，一宋槧，二元槧，三毛抄，四舊抄，五雜舊刊”。一般來說，那些早期抄本或名家抄本，藝術價值及學術價值更高些。如《紅樓夢》《徐霞客游記》等，雖有刻本流布，但以初期抄本價值為最高。從圖書價格上也有所反映，影宋精抄本或名家校勘抄寫本子，其價格相應較高。
　　2．市場需求量因素
　　由于舊抄本的價值較高，成為國家征購和藏書家購買的品種。乾隆時期，四庫館開，國家征購古籍善本，以備考據之需，其中舊抄本也占有一定比例。其間所印的《天祿琳瑯書目》特立專類“影宋抄”。毛戾《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中出售的有宋版影抄本68種、精抄本44種、舊抄本達214種。常熟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收書近1000種，而抄本競有480余種，幾占50％。此外，清代圖書市場盛行“佞宋之風”，諸多藏書家學者嗜好宋元刻本，宋元刻本傳世稀少，一旦為國家購進，藏之秘府，藏書家偶得一本，也視若枕秘，不肯輕易示人。這樣導致宋元刻本的市場流通更少。而以宋元刻本為底本的舊抄本則身價倍增，市場需求增大。考據之學的興盛、書坊底本的搜求也推動了市場需求，抬高了抄本價格。
　　3．清代工價因素
　　清代的雕版、石印、鉛印等技術雖發達，但傭書業仍然存在，從業之人稱為“抄胥”，以抄書為業，借此謀生。清代藏書家欲請水平較高的抄胥抄寫心儀之本，則需耗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清吳壽旸《拜經樓藏書題跋記》中載錢塘吳焯雇人抄寫《咸淳臨安志》的經過：“康熙辛卯，從馬氏乞抄，予錢二十千。凡三年，僅得半部。更請于書主，付肅谷亭。別令楷書生錄完，并假前半部手自校定，先后歷十年余。至雍正元年癸卯始得裝訂。成一書之難如此。”耗費十多年時間，花費大量錢財才得一抄本，實屬成本較高。因此，許多藏書家遇見內容、品相較好的抄本時，就會不惜高價購買，比較抄書成本，大致相抵。如黃丕烈于道光甲申(四年，1824)閨七月朔日購進明抄本《草莽私乘》，載記：“余性嗜書，非特嗜宋、元、明舊刻也，且嗜宋、元、明舊抄焉。如此書載諸《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估值二錢。……是書之值，幾六十倍于汲古所估，旁觀者無有不詫余為癡絕者，然余請下一解日：今抄胥以四五十文論字之百數，每葉有貴至青蚨一二百文者。茲滿葉有四百四十，如抄胥值約略相近矣。貴云乎哉!況其為名人手抄也。”從此則史料可看到，此書價格比《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所載0.2兩銀高出60倍的原因有二：一是抄書價當是較高，每100字40文錢～50文錢，全書總體若重抄，工價與書價大體相抵；二是《草莽私乘》出自名人手抄，自然物有所值。由此可見，抄書成本較高，在某種程度上也抬高了舊抄本在圖書市場上的價格。
　　4．所用物料因素
　　抄本所用物料也會影響抄本的價格，紙墨俱佳者比一般抄本價格要高。以毛戾《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所載抄本書價為例。在書目中標明用紙有綿紙和竹紙，筆者隨機抽取綿紙和竹紙抄本各10種，略作比較，結果發現綿紙抄本中價格有低者，如《孔文舉集》，本均價為0.4兩銀；竹紙抄本價格有較高的，如《歲時雜詠》《慶湖遺老集》本均價各為0.50兩銀，但就整體而言，綿紙抄本比竹紙抄本價格稍高。綿紙抄本的平均價為0.53兩銀，而竹紙抄本的平均價為0.33兩銀，二者相差0.20兩銀，其主要原因綿紙比竹紙質量佳，故此綿紙圖書價格高于竹紙圖書。
　　5．收藏者知名度因素
　　舊抄本若以前的收藏者為名家。或在抄本上留有跋語、手較，或蓋有藏書印，價格則會較高。黃丕烈認為“無論是書本屬史傳記類，為足收藏，出于名抄、名藏，尤為兩美”。以此為標準，黃氏買人舊藏王西濁光祿家的舊抄本《五代會要》30卷，郡人吳有堂收藏過舊抄本《緯略》12卷，經立齋相國手校過的舊抄本《珩璜新論》1卷，吳文定公文博舊藏舊抄本《寶晉英光集》6卷，不寐道人校勘且末有圖記的舊抄本《范德機詩集》7卷，騎龍巷顧氏收藏過的抄本《鐵崖先生詩集》10卷，頃郡城賜書樓散出的舊抄本《修辭鑒衡》3卷等。傅增湘《藏園群書經眼錄》中也載有諸多類似例子。例如，抄本《寶晉英光集》卷內有“瑯邪謙益堂記”、“楊氏海源閣監藏印”、“宋存書室”等印記；明寫本《白蓮集》卷內藏書印記有謙益、季振宜、滄葦、金氏文瑞樓印等。再如，清影寫宋景佑刊本的《漢書注》卷內清初毛晉跋，“別有朱錫庚、翁同書、朱盛鐸、袁克文各跋”，當然從每人的跋文中可清晰地看到該抄本的價格逐漸升高的“路線圖”，所載價格分別為“300金”、“白金五鎰”、“二千金”“五千金”。
　　
　　三　結語
　　
　　抄本在清代圖書市場上整體價格較高，根本原因是其價值較高，在政府征購之列，亦為學者與藏書家們所重，加上其他因素影響，市場流通少而市場需求旺盛等原因，舊抄本書價較高也不足為奇。后來隨新的印刷技術引進及社會的變化，抄本在圖書市場上所占份額有所下降，這在某方面也折射出明清一代社會環境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