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沉,身體越來越輕,其中面向河西的部位,半開半合——多少走露了一些風聲:密封的,半密封的,遺棄在草木中,柔弱而持久。那里風力不穩,灰始終積不到心里,他完全被方向抽空。
滿身煙火,佇立河畔。如果找不到時間的入口,他就沿著自己的身體返回。想必骨頭是敞開的,衣服是幽閉的。如果側身進入最緊密的木棉樹,他會遇見溫潤的果核——這晦暗的笑。
這半明半暗的燈,始終安放在瓷的內部。
他在血淚中燒結,所有的火被劫一空,青銅喑啞駝鈴喑啞,間隙有商周的風,如瓷,在灰燼中無限地下陷。
黑夜的商周,鐵銹斑痕,存積著栗子和谷種。那樣的黑夜,胎質堅致,卻不停地滲水。這是燒紅的夜晚,這是燒漏的夜晚。
那一夜,他遇見了死去的商周,那是瓷的一刻,陣痛和焦慮隱在虛弱的子宮,向內或向外打開釉質細密的門,似一對爐火中燒鍛的灰蝶。商周的瓷常有切片,可以拆開看,如果將所有的對折起來,可以用拍、印、刻、堆、劃等手法留取肌理。如果那時候有愛情,商周瓷還可以在天上等煙雨。
石 語
從來沒想過將自己請下山坡,山坡就斜掛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除非,將山坡也請下山。
我們是石頭,大多數的時候,挨挨擠擠地走在一起,高昂著我們的石之頭,拒絕所有的開始和結束。
這身金錢紋是春天最好的臉,我們在草叢里堅硬地挺著,和一頭老虎相愛。太陽為我們見證一萬年,可我們的愛情只有一生。
我們的堅守注定要像花一樣爛掉。在不可復述的年代里,我們奔跑、伐木,不停地撤離自己。我們背過那片山坡,閱檢著祖先的靈骨。今天,花開在想象之外,所有的經卷在身體內部翻動,雨水疏松了模糊而又密致的石林。
夜晚,空氣備加凝重,我們在自己的身體里安放了明燈。我們從一個山谷出發,像一團星云,齊心協力地穿越一個世紀的黃昏。那一刻,樹葉在風里凝固,我們收緊了萬物的核。
我們就是這樣,一生用身體說話,用身體覓食,甚至用身體讓自己安靜。我們是安魂的石頭。
我們的清貧掛在草葉上。哪怕,風從四處吹來,仍驅不散我們全部的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