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活著,不僅僅是為了活著。這也正是《商務周刊》走到今天的價值吧
我還是喜歡用卡佛式的語句作為標題,親愛的讀者們肯定不會覺得我故作深刻。其實很簡單,我在此刻想思考和告訴您的,是我這7年在堅持什么?是《商務周刊》這10年在堅持什么? 7年前,當我第一次走進高昱的辦公室時,這個當年《三聯生活周刊》的干將已經領導《商務周刊》一年的時間了,他正在為辦一本中國最棒的商業周刊這個偉大理想而不斷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編輯部的記者編輯們。 那時候,《商務周刊》還在阜成門外國投大廈那局促的寫字樓里辦公,高昱給我的感覺充滿了《三聯》味兒,這種味兒至今我難以形容但印象深刻。今天想來,應該是高昱那種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理想打動了我,并讓我這個相對比較純粹的人一直堅持下來,直到今天。而更幸運的是,比較純粹的《商務周刊》也一直堅持走到了今天。 最初的那段實習日子不能簡單用“痛苦”來形容,很長一段時間,可以說是無所適從,完全處于失重的感覺中,頭重腳輕,甚至一度想自己放棄,也甚至一度要被高昱放棄。但經過那段時間的魔鬼訓練,我還是挺了過來。現在想來,這也得益于當時《商務周刊》那個富有激情、充滿理想而又雄心勃勃的群體對我的感染。那時候,靳麗萍、任雪松、仇勇、寧南、吳金勇等優秀的財經編輯、記者被高昱網羅到麾下,每個人都為成為大記者而努力,為《商務周刊》成為一本大刊而通宵達旦折磨自己,這讓新來者倍感振奮,也不斷刺激著我們的腎上腺。 在2003年SARS期間,我和同事們一起參與了封面文章《非典360小時》的報道。在這個過程中,我忽然間找到了感覺,也開始快速融入到《商務周刊》中來。后來,我會把我的經歷告訴新來的記者,希望他們能在最痛苦最糾結的時候堅持一下,或許就能看到前面的道路。其實,這10年,《商務周刊》這本命運多舛的雜志又何嘗不是一直在無數次的痛苦煎熬中堅持下來的呢?當《商務周刊》選擇走那條最辛苦的道路時,折磨和坎坷也就成為必然。 《商務周刊》的道路是什么呢?記得我進入《商務周刊》的第一年,高昱說到過他心目中的一個想法,即中國未來最好的雜志,不是時政類的新聞周刊,不是文化類的新聞周刊,也不是一本時髦的雜志,它會是一本經濟類的新聞雜志。 所以在最初的那幾年中,高昱幾乎每個月都會給編輯部寫上一封信,不斷告訴大家《商務周刊》要成為一本什么樣的大刊,記者們應該成為什么樣的大記者。對于記者們的懶惰和不思進取,他會不斷發泄著心中的不滿和怒火。在最初那幾年,包括我在內的記者們做夢都是在寫稿子。 但也正是在這樣的壓力下,《商務周刊》逐漸具有了一個大刊的雛形,贏得了讀者們的尊重,也逐漸形成了一些固定的讀者群。在這樣的環境里,我也得到了快速的成長,稿子寫得開始像模像樣,尤其是改變了我最初對于記者職業的認識。記者不是寫稿的匠人,而是社會的觀察者,社會前進的參與者甚至推動者,當我們以我們的能力和思考讓讀者有所收獲和觸動時,很多東西已經超出了學院式的傳統新聞學理論的范疇。 最初幾年,《商務周刊》是靠敢打敢沖贏得讀者尊重的。從新聞的本質看,這沒有什么不好,直到今天,《商務周刊》的靈魂里依然帶有最初的這些品質。但在有的時候,這種新聞理想主義的沖動會傷害雜志自身。比如在2004年,《商務周刊》因為一篇關于天津的封面文章而被停刊整頓,一些記者選擇離開,雜志到了一個艱難時刻。 《商務周刊》還是挺了過來。復刊后,雖然理想主義猶在,但《商務周刊》也不得不思索雜志以后如何可持續的發展問題。那一段時間,關于是否繼續更直接、更尖銳的報道風格成為討論的焦點。隨后的幾年里,《商務周刊》開始向商業本身轉型,把以前更多關注政經和社會層面的資源向產業話題和公司報道傾斜。現在看來,這樣的轉變是對的,關注商業領域、倡導新商業精神,本來就應該是《商務周刊》的“腰”。 但這并不意味著《商務周刊》早期的獨立風格被顛覆。直到今天,這種精神總能不時迸發出耀眼的火花。雖然我們為此要承受很多壓力和代價,但這也是《商務周刊》存在的價值之一,也是讀者們尊重我們的一大原因。 2003年底的時候,我開始確定了自己以后做大產業和社會轉軌的方向。那年底,我開始關注鐵路行業,并第一次出差去廣州,回來寫了第一篇關于鐵路的稿子《鐵路改革迷局》,這為我后來關注鐵路等重大產業打開了一個窗口,也開始知道中國產業的復雜性,開始思考今后《商務周刊》如何做最好的產業報道。 隨著我們逐步積累起來經驗和技術路徑這一報道思路的成熟,就有了后來高鐵、核電等重大產業報道,比如2006年的《中國高鐵可能再步汽車業失敗模式后塵》和《中國核電迷局》,以及后來關于其他裝備制造業的重大報道;同時,其他同事也在大飛機等領域做出了目前看來也是國內最優秀的產業報道。隨著這些報道的面世,有讀者形容我們越來越像國務院高參,不論這是不是對我們的褒獎,但我們確實在這些重大產業報道上建立起了自己的門檻,也獲得了業內的認可和重視。 2006年和2007年,是我在《商務周刊》成長最快的兩年,獨立操作了很多封面文章,還坐著火車穿越昆侖山口和茫茫的可可西里到了拉薩,追問此岸與彼岸的世界。我很懷念那段時間,大量的讀書,不厭其煩的看《美國哈蘭縣》等紀錄片,并對外部性價值、復雜性等高昱口中的名詞在報道中的意義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期間,不斷有記者因為各種原因來來去去,但我始終不愿意輕易放棄自己最初的選擇。這不是冠冕堂皇的話,因為我總覺得我這個人適合這個純粹的地方,大家在一起勞累,一起進步,為了一個那么純粹的理想,是種幸福。這似乎已經上升為一個終極追問式的哲學話題。記得高昱也曾經在一個不眠之夜后追問大家:我們都是脆弱的,尤其在這個漂泊的城市里,不管有沒有自己的家,都像一個異鄉客般生活著。那么,我們在這個小小的編輯部里,一起過著勞累的生活,究竟是為了什么? 最近三年,《商務周刊》改變了很多,更商業化,更成熟和理性,報道更加講究外部性價值,但卻從未降低自己作為一家公共媒體的社會責任感。這仍然要令我們面對很多壓力,遭遇很多困難,但《商務周刊》一直在前行著。不知不覺間,這本雜志已經10歲了,我也不知不覺伴隨了它7年。是什么讓《商務周刊》堅強走到了今天呢?我想,是理想主義吧,不然,在路上,無法跨越那么多荊棘。 2008年5月13日,汶川大地震第二天,我和同事們就飛到了四川。作為記者,今生能參與這樣一次重大的災難報道,算是無比幸運了。更重要的是,在災區的那些日日夜夜,我震撼于災難無情的同時,也震撼于生命的堅韌與樂觀,其實到今天,那一個個遭受大災難后的面孔還閃現在我眼前,這讓我明白,活著,不僅僅是為了活著。這也正是《商務周刊》走到今天的價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