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舊,一種私人的情結

我是一個念舊的人。好比認定了一家面館。以后再出門時，無論如何也會給自己找借口，哪怕多繞幾個彎子，也一定要好端端地坐到這家面館里舒舒服服地吃上一碗面。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一種氣息、一份情意。一旦熟悉，在心里生了氣場，便總也繞不開，欲拒還迎。

相對于冰冷的華麗，我更愛熱烈的歡喜，哪怕煙火氣、市儈氣多一點，到底有著塵世的溫暖。于是，小巷里的小地方成了我的一種情結。

很多時候，我會像匹野馬一樣靜默地從喧鬧中消失掉，獨辟蹊徑，不由自主地拐進那些盲腸一般的小巷。巷子里滿是食物的香氣，望著一個個熟悉的攤子，就像歷數故人一樣可人，自有一種親情在里頭。過去，每到一家攤子，飽足后快要離開時，總會輕輕問一臉喜氣的女主人“是哪里人”，有說安慶的，有說紹興的。真好，都是我喜歡與向往的地方。時常地，這些綿軟的外地口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種塵世里的閑適與小富即安，別是煙火如織，又覺自己可以在這南腔北調里神游江湖，煞是幸福。

初秋時分，樹蔭遮蔽下的小巷里有風，徐徐的，柔柔的，很是無意地，便把一陣奠名的花香吹進人肺腑，十分不可思議。這小巷樹蔭下的花香，是要令人念舊的，輕者悵然，重者成淚。我是一個失散了故鄉的人，雖未如古人般經歷亡國之痛，但到底故園已不再，每每窺得那些安穩與靜好，總是要觸景份隋的。遺老氣不知不覺便沁在我的骨血里，與年齡無關，與經歷無關，身世之感、漂泊之愁卻無時無刻不在。

有人說，世間最美之物乃“得不到”和“已失去”。有時想想，真是這樣。得不到，便始終誘惑著你，即便它或許并非真正適合你，但到底已吊足了你胃口，其間所耗去的情思，早已多過你所賦予自己囊中物的情感。已失去，以俗眼觀，是一種不圓滿，而國人的審美向來趨向圓滿，雖將殘缺化作“圓滿”有狗尾續貂之嫌，但依舊樂此不疲。太害怕不能擁有在手心里，所以徒然生了許多妄念。

但人生并不比一塊光滑柔順的絲綢，人生是有褶皺的。每一個凸起和凹陷，都需要我們以活生生的情感去承受，以心賦情，心到情到。有所謂的塵世圓滿嗎?也是有的。

就像念舊，—種十分私人的情結，僅僅是內心驚動，無需表怎樣的隋，已然滿目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