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鄧小平視察深圳內情(上)

1992年春，鄧小平同志再次到深圳視察，組織安排我負責做記錄工作，而后我又參加組織并積極推動深圳率先宣傳報道鄧小平同志重要談話精神的工作。

全程記錄講話一字不漏

當時，我是中共深圳市委宣傳部分管對外宣傳和新聞出版工作的副部長。1992年1月18日，根據上級的通知精神，我通知《深圳特區報》和深圳電視臺:有重要的接待和報道任務。

小平同志一行乘專列于1月19日上午9時到達深圳。稍事休息之后，在省、市負責同志陪同下，乘車視察深圳市容和皇崗口岸。小平同志邊看邊就改革開放和辦特區的問題發表了許多重要談話。

當天晚上約7時左右，鄧辦主任王瑞林和省、市領導在迎賓館六號樓開碰頭會，總結當天接待工作情況，布置第二天考察行程的保安和記錄等工作。會上，王主任提出:“這次南行，在武昌短暫停留的時候，老人家就有很重要的談話。今天上午一到深圳就馬上要視察市容，可見老人家仍然十分關心改革開放和深圳特區的發展情況。鄧主席這是第二次來深圳特區考察，已經是88歲高齡的老人了。深圳市委要指定專人做詳細記錄。”會上決定由我負責做好記錄工作。

會議結束后，我馬上向《深圳特區報》副總編輯陳錫添傳達預備會議上關于要做好記錄工作的要求，并同他商量，同我一起做好記錄工作。

1月20日，吃早餐的時候我找市委書記李灝同志，當時廣東省委書記謝非同志也在。我向他們匯報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擔心會漏掉一些重要記錄。比如出發后在路上時，只有省、市的主要領導能陪同小平同志在中巴車中，小平同志的談話我沒法記錄;還有小平同志的四川口音很重，我們一下子會聽不清楚。希望批準我們帶錄音機，并且允許從市委宣傳部調一名四川籍干部協助記錄整理。兩位領導聽后，都表示理解和支持。

1月20日9時在迎賓館上車的時候，我交了一個錄音機給李灝書記。9時30分，小平同志到達國貿大廈。9時45分，小平同志坐電梯到49層的旋轉餐廳，坐下來。李灝坐在旁邊指著“深圳經濟特區規劃模型圖”，簡要地向小平同志匯報深圳建設和發展的情況。鄧小平開始時一邊聽、一邊看規劃圖，或觀望外邊的深圳市容，后來就插話。我一見小平同志開始插話，示意李灝書記注意錄音機。他馬上伸手按動西裝口袋的錄音機開關，向我點頭，意思是“好了”。我放心地同陳錫添退到后一點地方專心做記錄。

按計劃，小平同志從上國貿大廈到視察結束只有半個小時，但小平同志從一邊聽匯報到自己講，發表了十分重要的談話(這些重要談話內容后來都形成中央文件并公開發表)，時間很快就過了半個小時，他老人家還余興未盡。最后，他的女兒鄧楠說:“老爺子，我們還要去參觀另一個地方呢。”

10時25分，小平同志從國貿大廈下來以后又到深飛公司視察，快中午12點才回到迎賓館。我馬上找李灝書記的秘書劉潤華要錄音機，顧不上吃午飯就回住處整理記錄。可是錄音機放到沒一半就沒有了聲音。再試幾次，都一樣。如果沒有錄音作重要依據，鄧小平同志上午在國貿大廈發表的十分重要的長篇講話，核對更加困難。我十分緊張，不顧一切地到餐廳直接找李灝書記。李書記聽了也有點緊張，說:“我確定按了開關，聽到它開始錄音了。中間沒有再碰它呀。怎么辦?”是啊，怎么辦才是最重要。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很可能是錄音機中間出了毛病，這種問題怎么找領導，趕快自己想辦法。我突然想到謝非書記的秘書陳建華同志，他工作很認真、仔細，可能會有錄音。事實上，陳建華果然錄了鄧小平在國貿大廈重要談話的后半部分，我們錄了前半部分，正好互相補充。當天下午，小平同志沒有出行，我們也就沒有跟隨和記錄任務。我立即同深圳廣播電臺臺長馬導明通電話，請他調一位政治可靠的技術員帶著錄音設備到迎賓館。我又從市委宣傳部調四川籍的凌泳同志到迎賓館，先由他們把上午鄧小平在國貿大廈發表重要談話的錄音一字不漏地變成文字稿。我再根據記錄，對文字進行整理。

以后幾天，在跟隨鄧小平視察過程中，我都特別小心地做好準備工作。每天早上出發時，我就把經過檢查的錄音機交給李灝書記，回到迎賓館再取回來，先交由凌泳錄成文字，我和陳錫添再結合筆記，整理成鄧小平視察活動和講話的文字稿，最后送給鄧辦王主任審核。

向港媒透露消息

1月20日中午，我正在整理錄音，就接到市委宣傳部外宣處處長黃新華(他當時又是市政府的新聞發言人)的電話，說香港無線電視臺打了很多次電話，稱他們上午接到很多觀眾電話爆料:鄧小平正在深圳視察。為慎重起見，希望深圳市政府新聞發言人能夠證實，并提供更多鄧小平在深圳視察的新聞。黃新華問我怎么辦。

這可讓我很為難。鄧小平到深圳視察的事情，當時組織上是要求絕對保密的。但是，事實上鄧小平上午在國貿大廈、深飛公司已經同成千上萬的群眾見面。在國貿大廈的大堂和廣場上時，還有不少香港人。從這一點來說，已經沒有“保密”可言。再說，鄧小平到深圳特區視察，再一次在關鍵時刻親自支持改革開放、關心深圳特區的發展，是多大的好新聞!我經過一番思考之后，果斷地對黃新華說:“就回答他們，鄧小平是在深圳視察。至于其他情況，暫時還不能說。”

快到中午1時，我到餐廳吃飯，看到電視機里香港無線電視臺正在播送“鄧小平在深圳視察”的特別新聞。主持人簡短地說明之后，就播放黃新華的電話錄音。記者電話問:“鄧小平是不是在深圳視察?”黃新華在電話里簡明地回答:“是。”電視屏幕上就反復地播送這條“特別新聞”。

當天晚飯后，黃新華神色緊張地到迎賓館找我，說有關部門正在追查透露鄧小平在深圳視察消息的問題。我心里不覺一震，但還是安慰他:“如果有責任，完全由我來承擔。”我當時雖這么說，但心里明白，這種事情可大可小。黃新華走后不久，我就到分管宣傳口、又全程陪同接待的市委副書記厲有為同志住處，向他“坦白交代”。有為同志聽了后笑著說:“哎呀，事情已經過去了。社會上對小平同志到深圳特區視察的新聞反映很好嘛，今天下午香港的股票指數大幅攀升呢。你回去干你該干的事情，好好休息吧。”聽了領導的一番話，我心中的石頭才落地。

好像鄧小平根本沒來過深圳

幾天來，在跟隨鄧小平視察過程中，我總感覺小平同志的重要談話不但對深圳特區，而且對全中國的改革開放都有著不可估量的重大意義，應該盡快地宣傳和報道出去。同時，海外尤其是香港的一些媒體由于得不到詳細的真實情況，作了許多道聽途說的報道，應該及早給予澄清。

1月23日，小平同志離開深圳那天早餐的時候，我分別向李灝和厲有為同志匯報了自己的想法，建議在小平同志離開深圳的第二天，深圳的新聞單位對他在深圳的重要講話精神進行報道。兩位領導都很贊同和支持這個意見。吃完早餐之后，我跟著李灝書記去向鄧辦王主任匯報。但是得到的答復是:“不破這個例。”(中共十三屆四中全會后，鄧小平不再擔任黨和國家的領導職務。他要求對他的活 動也不再作宣傳報道)也就是不同意我們公開報道。

1月23日上午，送別小平同志、從蛇口回深圳迎賓館之后，我和陳錫添的心情總是不能平靜，兩個人自然地議論開來:“國家主席楊尚昆也正好在深圳特區視察。過兩天楊主席離開深圳之后肯定是要發稿的。發稿的時候能不能把鄧小平和楊尚昆一起在仙湖考察、同時種樹，一起在迎賓館接見省、市和部隊領導的過程，將鄧小平部分重要談話精神帶出來?這樣的話，既顯得很自然，又一舉兩得。”我們越談論越激動。我當即打電話找跟隨楊主席采訪的《深圳特區報》主任記者歐陽佳，講了我和陳錫添的想法。他聽了很激動，表示贊同。1月25日下午，歐陽佳很快就把稿子寫出來。我看過后，覺得很不錯，對個別地方作了修改之后，要他趕快送審。可是晚上歐陽佳告訴我，稿子送楊辦審核后很快就被退回。楊主席的秘書特別強調:已經請示楊主席，除非你們請示鄧辦同志，否則寫楊主席的稿子不能帶有鄧小平視察的內容。

這樣，1月26日見報的楊尚昆主席在深圳視察的新聞，只字未提兩位領導人在深圳相會、交談的事，好像鄧小平根本就沒來過深圳。(未完待續)

(馮興方薦自2010年7月20日《連云港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