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暖冬的緣故,山坡上那片梨樹依然掛著稀疏的樹葉,一眼望去,像寒風中翩躚的蝴蝶。而往年這個時候,樹葉早已被時令這根魔杖一掃而光,嶙峋的枝丫伸向天空,安然地等待來年春天那聲綻花吐艷的集結號。
我踩著山地的寂寞,踏進梨園坎坷的小徑,獨自向梨園深處走去。那座護秋時搭的木屋形單影只地立在路邊,里面的家什早已隨同秋收的果實一起運走了。這座果農曾經睡過的溫馨木屋,給了梨園一絲安慰。我好奇地鉆進木屋,發現屋后竟然有一洼水潭,似鏡子一樣鑲嵌在那兒。
水潭上方,是一棵成年梨樹,枝丫上仍然殘留著一絲還帶點綠色的樹葉,透出一股倔強的生機。
倏然,我發現其中一根枝丫上競長出簇簇新葉,新葉之中,十幾朵細小潔白的梨花正迎風綻放。我被這些不合時令的生命震驚了,她們就像一群頑皮的小天使,在生命四季輪回的柵欄里做著有趣的游戲,一不小心,錯推了季節之門,犯了一個美麗的錯誤。
這個“花季”對她們來說是殘酷的,是注定沒有結果的,或許是夜間一場毫無預兆的霜凍,或許是突如其來的一次寒流,就會使她們的美麗凋零或夭折。看著她們沒心沒肺地在枝頭上燦爛著,我在心里暗暗為她們捏了一把汗,但愿她們能扛過這個冬天。
以后的日子里,我隔三差五地與她們在水潭邊相約:她們開始坐果了,有一粒米那么大了,有一顆黃豆那么大了,有小拇指頭那么大了,有大拇指頭那么大了。就在我被她們那種頑強的生命力所折服時,她們卻停止了生長,一天一天蔫了下去,并慢慢由青轉黃,逐漸枯竭——她們不得不用整個冬季為這個美麗錯誤埋單。
凝望之中,我驀然想起高中時的兩位同窗,男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女的是語文科代表,每次全年級考試,他倆的成績總是排在前10名以內。讀高三時,他倆的成績莫名其妙地一直往下降,原來他倆早戀及女方在醫院打胎的事被一位同學發現,慢慢傳到班主任和雙方父母那里。在當時,他倆的“美麗錯誤”轟動了整個縣城,校園里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最終,他倆選擇了愛情,雙雙離開校園,黯然打拼在社會底層。
如今,他倆的孩子都讀大學了。當我們私下里談及這樁往事,他倆腸子都悔青了:當時如果變通一下,將愛的種子埋在心底,等考上大學,條件成熟時再開花,可能就是另一種結果了。
梨樹的美麗錯誤,只誤樹一秋;同窗的美麗錯誤,卻誤人一生。遵循自然規則,遵守社會準則,不急于求成,在春天里開花,在秋天里結果,這是一棵梨樹給我的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