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羊

一 躁動

今有一人，數日夜不能寐，聽人說“數羊”可助其入睡。但他不知道數羊是可以想象的。他以為要真得去數。所以他就出門找羊去了。

花了不少時間，才在其國家的一個地區找見了一戶養羊的人。他數了數人家的羊，一共17只。但他卻沒有絲毫睡意，反而因為數羊而更精神。他問人家附近誰還有羊讓他數，那人告訴了他網五個附近的養羊者。他就開車去了，沒花多少時間就數完了所有的羊。現在他已數到了143。最后一個和他說話的牧羊人說:“這一塊沒多少羊。如果你要找羊多的地方，你就到納瓦霍人(北美最大的印第安部落)那里去，他們那兒的羊可多了。”他聽了人家的建議。路上，他還得到了不少其他有羊的地方的信息:如牲畜場，蘇格蘭還有中東。他數過的羊超過了幾百萬。有人讓他到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去數。他就繼續數了下去。他數到了贊比亞、福克蘭群島，甚至還數到了紐約城。數羊開始時他總要先問一下這砦羊的出處，以防因疏忽而數重了。最后，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將全世界的羊數精確普查過了。但到這時，很多羊被吃掉了，而新生的羊就更多了。所以他又不得不重頭再數。光想想這他就累了。他太需要休息了，可是還有那么多的羊要去數。

二 現代的畢達哥拉斯

一數學家在超市的小報上看到了這個人數羊的新聞。數羊是個瑣碎事。羊數的精算計數就更瑣碎。數學家想知道的是數羊變量的聯合分布函數。有了這個函數，當市場對于羊腎的需求達到季節頂峰時，人就可以控制在任意規定的經度和緯度，生出具有一定的羊毛長度、羊毛顏色和特定叫聲的羊的數量。數學家對這個報道本身并無興趣，他的興趣純粹在數學上。有朝一日，也許有人會把他的公式付諸于實踐，但作為一個純理論數學家，他對實踐并不關心。講實用太庸俗了。他想發現的是絕對平均差，或者是羊數增長的加速度變量。其同事譏之為“蠢蛋”，在數學上暗指任何一個指派為分歧值率的變量。事實上的數羊對他來說毫無意義，有意義的是這使他產生靈感，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數學公式。為了使其研究有背景，了解一下特定時間世界上羊的總數將是非常有用的。于是他給那位搞羊數普查的“睡不著”老兄打了個電話。當他在電話上說明自己的想法后，那位詳細記載了羊數的老兄怒道:“你不會自己去數!你不就是個該死的數學家嗎?”

三 小男孩布魯輕松上陣

羊數普查人設計了一套計算程序并吸引了很多志愿者，他已經能夠做出世界羊口普查的年度報告。他的同伴們夜以繼臼的工作，以確保得到最及時最精確的羊數。后來數羊人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忘了核對皮普太太的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的羊可能自己歸圈，也可能根本就沒有再回去過。那個笨老太太連有多少只羊擅離職守都記不清楚，難道指望她能清楚是不是所有羊都夾著尾巴乖乖回了圈?這只能是古斯太太的一廂情愿。還有，他怎么知道他數得對不對?他真希望他能用袋子裝走那些惱人的小羊，但那是皮普太太的羊。自己羊的行蹤她用不著向任何人匯報，除非羊們頑皮竄進了別人的領地。對!就這樣。他可以聯系周邊領域的土地所有者，詢問是否有羊擅自闖入。但是，他們要怎樣分辨哪些羊數過哪些羊還沒有呢?太可怕了!這樣他的統計大業怎能過得了審計那一關?他勤奮努力的聲譽將毀于一旦!如果皮普太太向那些小報爆料呢?好吧，她必須死!不不不，這太瘋狂了。或者他可以先和那些小報聯系，報皮普太太蓄意破壞羊數普查。就這樣了!不過結果可不怎么樣，他給那個編輯講，那個就睡著。

四 奧卡姆剪刀原理

一個學生看電視時注意到了這個偉大的數羊報道，并把這個事告訴了他的老師——一位哲學教授。教授抽著雪茄，思考了起來。然后，跟以往一樣，他對著書房的墻宣布(這已是一周后的一個深夜):身陷平凡世界的人見羊不見羊群，亦或是見羊群不見羊，他們也不知道哪一個更合理。數羊，并不需要滿世界的亂跑，也不需要總是擔心是不是有些羊忘記數了。嗚呼!不對，至關重要的不是實際數據，而是數羊這件事本身。或者，不是將數數僅作為數數來看，而是數的這個“概念”，數的這個“可能性”。也許可以完全在抽象中數羊，而不需要實際的羊。不不，非也。不是這樣。從嚴格意義上講，并非如此。畢竟，“數羊”構成了必要行為，而不是簡單的數彼數此，亦或是數可數者。至少要有一只羊構成不可減少的最小值，這是事件發生的充分條件。他找來一只羊，開始數。數完后，他意識到就這一只羊他可以再數。他確實也這么做了。幾個月的思索后，他推論出:從嚴格的哲學意義上來說，第二次數的結果確實和第一次一樣令人滿意;在不降低學術意義的前提下，愿意數幾次就數幾次。事情就是這樣。他的大作發表了。

數了幾年羊后，教授的一名研究生問其數到了多少。想必現在一定數到幾百萬了，每次數都和上一次一樣有哲學意義。“非也。”教授答道，“我現在只數到第八次。業不思不行，熟者猶甚。”

五 拖尾巴

世界范圍的羊口普查已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認可。于是乎其創始人也得了一家慈善基金會的大獎。這家基金會致力于贊助可能對人類產生持久利益的任何活動。他還獲得到了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的基金。此基金的頒發被媒體炒的沸沸揚揚。故不可避免地引發了資助這種活動是否有價值的非議。接著，一個腹無點墨但卻有點心胸狹隘的議員在議會上嘲諷此工程，還頻頻見報，對此進行譴責。這引起了連鎖反應。有些專欄作家對此表示不屑，那些靠諷刺他們討厭的人崇尚的活動而成名的各種公眾人物也卷入了。各種混雜的權威人士也跟著攪渾水。

有人寫了本書，聲稱國家文化沉睡的原因就是稅收被用來支持數羊。這本書被巨著圖書月俱樂部宣傳，市場銷量大概達到了成千上萬本。一些喜歡趕文化時髦的人看了此書后宣稱:“是啊，我們在沉睡。我們都在睡啊。”好像以被人知道自己在“沉睡”而榮。在這些喧囂中，數羊工程依舊繼續。那些在沉睡的、認為自己在沉睡的、或聲稱自己在沉睡的人(其中一些人聲稱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在數年前就開始沉睡)永遠不清楚他們有沒有被數過。

六 大事件

數羊已經成大事件了。成了一種趨勢。或者說已成為一種文化運動。雖然現在還沒有大學成立羊口精算這個院系(后來有了)，但關于“羊文化”的討論己有了很多。我們的學生將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這個世界?這個未來世界被學校管理者和立法者稱頌，但學生們卻沒有能力分辨科茨沃爾德羊和什羅普羊?如果我們給其的教育不是經過親自數羊去計算和決定羊群的數量，而是教其數完羊腿后再除以四，學生將何以在未來世界立足?要是他們沒有通過把一只羊數好多便而獲得的形而上學的眼光怎么辦?假若在人人都有自己羊的未來世界里(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們準各好了嗎?

當然，還有一些人，他們反對花錢去數羊。他們強調:我們需要的是質量而不是數量，我們需要的是回歸，需要的是一個強調羊品德的復興課程。

七 迷途的羔羊

隨著數羊的方法越來越精細高端，很多數數的人開始專注這一領域被忽視或被忘卻的小處。有一個人開始專數世界上所有寵物樂園的羊。還有一個開始專數被人們遺忘、可能也是羊數最小的一個領域——就是被商業藝術家當作展品的模特羊。進展最大的數羊是數在兩個地方之間過境的羊。他首先搞到了世界上大多數牧羊國家的鐵路和貨運公司的運輸清單，然后就開始確認那些被輪船、小船、木筏或游艇運輸的羊。在清查過程中，他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在陌生環境里，運羊的船可能會沉沒。他聽到了一個古怪的傳說:一只體形龐大的紅色公羊不知怎的偷偷潛入了國外輪船的羊貨艙，這只行走搖晃卻體形強健的羊犄開了船的隔板和外殼，使船沉入海底。令人驚奇的是，它自己卻總能成功游離，然后被其他船只偷運到海外。數羊人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它妨礙了羊口普查——這只迷途的羊記錄在案，實際上卻不存在，這是算還不算呢?他得找出誰該對此負責。在朝鮮海岸搜尋可能藏匿于中國垃圾中的古怪母羊時此人就熟悉了偵探工作。警方根據他的信息逮捕了那個單腿怪男人，他是那只巨羊的主人，他訓練了它并為它起名為“摩卡山羊”。赫爾曼·麥爾維爾(19世紀美國作家——譯者注)在他的墳墓里也在輾轉反側了。

八 軟科學

一位心理學家對全球數羊問題非常關注。但她的專業方向是社會心理學，在這方面她的很多同行們已經從各個理論角度搶先發表了關于“擁擠從眾癥侯群”的各種論文，來論證為什么數羊的人像羊群一樣喜歡聚集。社會學家也來湊熱鬧了——鬼知道他們會胡說八道些什么呢?馬克思主義者、韋伯主義者、涂爾干實證主義理論學者、新馬克思主義者、弗洛伊德派、榮格派、阿德勒學派、福特學派、后福特學派、完形心理學擁護者、結構心理學者、后結構心理學者、構成主義者、反結構心理學者、解構主義者、反重建主義者、符號互動者、網絡理論者、民族方法學者、反芻方法學者(專注于反芻動物的社會學，通常分為兩類，有一類更傾向于研究所有蹄內動物的內含物)、尿道方法學者(理論趨向為檢查微小細節的一個問題，然后說:“小菜一碟”)——這些學者們都攪和了進來。可憐的社會心理學家無縫可鉆，就只能去做實驗了。這完全改變了她的專業方向。

最后，她成為了一名行為勸說實驗者。在這過程中，她成功發表了數篇關于教羊來數羊的論文。當然她的同事們對此很不屑，并指出:羊自己根本就不在意世上到底有多少羊。

九 嚴格查“羊”

不久，學者發表關于數羊的論文變得越來越不易。那些負有盛名的期刊并無意只發表重要文獻，但他們對論文也不得不越來越挑剔。一般情況下，挑剔意味著他們只發表那些晦澀難懂的論文。但在那些稍遜一籌的期刊(無人參考或受某大學贊助)上，發表“羊”論文甚至更不容易。這是因為學院一直反感將自己的出版物定位于公眾能夠理解的程度。其結果是:在高級刊物上，盤踞著數羊專家和功成名就的項目;而在一般刊物，比如在《科羅拉多羊季刊》上，“狼”只能去咬那些尋求羊皮。、繼而尋找公羊、母羊或小羊等學者的腳后跟。

有幾年，關于閹羊的主題研究是可發表的。但沒過多久，過于明顯的與“羊口普查”或“羊文化”有聯系的論文都不被任何學術期刊所看好。

直到約克郡的研究小組想到只專注于黑羊，這種狀況才有所改變。布里斯班、艾姆斯、和愛荷華州的小組同事也相繼跟進研究，很快《黑色羊群期刊》就問世了。它為羊論文的發表開辟了一個新的渠道，激發了潛在的研究生，為申請科研基金提供了新的機遇。新的專業以及其分支的繁榮真正催生了一系列新出版物如:《短羊毛數量的社會研究》、《羊助產術的統計研究》、《美國本土羊數量季刊》、甚至還有《大學的羊維護》。或許最有趣的進展是成立的一個小組織，他們的研究對象是數羊人，并出版了關于《美國數羊者的人口統計》這一專題著作。研究者變成被研究對象，羊反而成為了附著物。

然而，任何一個研究領域，如果失去了以前對其有熱情的主要支持者，就會變得瑣碎、平庸和無神秘感。部分固執狂熱、堅信其研究價值的人是沒有能力讓這項事業維持并繁榮下去的。

其科學研究的最終重要性，或者說其所從事的第二職業都或多或少能使他們謀取不少的利益。

專業化!人如果想使自己的研究領域蓬勃發展，就必須想法使其“專業化”。用二十世紀中期歌舞喜劇的說法，就是必須有“花招”。比如說，你完全可以成為一個世界首席專家，專門來研究氣候濕潤的國家羊群大一些，或者是羊毛被雨淋濕了，從而使羊群更緊密的擠在一起讓人產生了錯覺，這樣，使它們的實際數量在不在場的羊主人眼里少。對一個創造力非凡的專家而言，不管他的領域是逐步冷門還是愈漸熱門，他都沒有什么障礙。對這個專業的熱愛和嚴謹的紀律賦予了大家堅定的決心，使它蓬勃發展。

對專業態度最好的例證是學者們成功說服議會為數羊人頒發執照，這樣也提高了對審查員和董事會成員人數的需求，再次振興了這個一度萎縮的產業。當前，每年都有超過300多個學術機構為1800余名“羊科學”的申請人頒發執照。似乎除去羊皮的方法有很多種。

十 披著羊皮的羊

數羊進入旅游業是最近的事。人們涌向著名的牧羊區。下榻在名為“羊棚”或“古科茨沃爾德羊”等酒店，給孩子或孫子買羊絨紀念品。黑羊比白羊貴一美元，因為黑羊有一塊小匾，上面寫著“咩咩黑羊”。一只模型發條羊要貴兩倍多。

再用多一半的錢，可以買到電池版的羊玩具。當它眼中的動作傳感器被激活時，它就會點頭并且咩咩叫。很多游客為自己選擇的是不很貴的玻璃羊，羊身上有精細的暗紋紡絲柔順羊毛。

觀光巴士搭乘著一組組游客去看人數羊。有些游客感到失望，因為真正的羊并不像動畫片中一樣跨越柵欄。總有一些人對生活不是卡通而失望。很多人組團出行，去的地方使自己身上的毛比羊身上的毛更容易掉。

每個月都有無數的人去蘇格蘭高地旅行，體驗一下車輛被巨大的羊群包圍在路上不能動彈的感覺。他們高興的坐在租來的福特巡航者里數羊，然后大聲詢問牧羊者他們數得對不對。人家卻說正確答案必須到晚上大伙兒聚在酒吧里，喝些酒徹底放松了才能被公布。聽取結果的人頭費是每人五英磅。當地的孩子常毛遂自薦說只要兩英鎊，他們就提前告訴你結果。另付十英磅，你也可以得到一份證書，證明你數羊正確。

在墨西哥的一些地區也有這樣的活動，證書費用只有十比索，但名氣可就不怎么樣了。也有很多游客為擁有一張西班牙的數羊證書而自豪。羊毛體恤開始風靡，上面有一些類似于“還在數呢!”和“第9，145，297只羊”

紀念品店打出的口號是:“每個數字都獨一無二!”

有一家公司甚至提供數羊游艇。他們的廣告宣傳冊上，有一只羊孤獨安詳的立在岬角。落日下，它的影子綽綽而立。

十一 羊毛遮住雙眼

中國決定羊的數目應屬于國家機密，因此外國人不允許接近任何中國牧場，無論牧場內是否有羊。聽到這個消息，以色列和好多阿拉伯國家的政府也決定羊數為國家機密，不能讓他人知曉。美國決定給所有數羊人頒發執照，英國則著手準備在高地牧場上安置用木頭和羊毛制造的誘餌羊，以期來迷惑外國勢力的間諜。所有這些使得一些項目匆匆上馬，目的是培養更多的數羊者，發展新技術，以獲取更準確的羊數結果。

唯一沒有陷入這種狂熱狀態的是加拿大。他們作了大量的廣告宣傳，歡迎游客來加拿大數羊。魁北克人，要求所有的“羊”都要標上特別的號碼，上面按字母符號列清:1，2，3……全世界的情報機構都知道數羊不可靠，現實中的情況就更糟糕了。但他們都堅持向自己的上級報告，說他們自己的羊數是準確及時的。新聞媒體也是他們說什么就報道什么。人們并不關心這些，數羊的時尚已經過去了。但是，只要有人建議將數羊資金撤出預算，或者大幅減少，就會有如潮的民意表示反對。他們說，如果我們現在不支持數羊，總有一天我們會后悔不知道我們的敵人有多少只羊，或者我們的貿易對手有多少只羊，我們的政治和商業已經聯為一體。數羊成了一件微妙的事:市場羊還是政治羊?難以區別。軟羊和硬羊之間的區別也變得很模糊。國會調查在展開，任命了總統委員……

十二 有多少羊在天使頭上起舞?

數羊成為了一項宗教議事，當然，有些人認為這是崇拜效應。福音傳道士認為數羊涉足到了本應是上帝的領域;經文上不是寫著“主說了算”以及“主應將綿羊置于其左手，山羊置于左手”?他們稱數羊對人類的領導者而言，是項邪惡的活動;因為《圣經》上不是說“我從羊中挑選了你，以統治我們的人民”?他們還說這是一項徒勞無益的活動，是人類虛榮心的一種表現，因為“我們的羊會帶來千千萬萬的羊。”任何數字調查都會過時。他們中的智者還警告道，“小心那些偽裝成數羊人的假先知們!”有人說剪貼本和計算器是惡魔的工具。他們中的善者說數羊人最好是去數人，因為主耶穌說過，“一個人比一只羊能好多少呢?”

但是，那些偏執狂卻覺得數羊會導致世界爭霸，槍支泛濫，惡勢力橫行。他們還宣稱:反對任何數目普查應該是理性思考的人們的責任。因為，就像《圣經》詩篇中頌揚的一樣，“為了屠殺，我們像羊一樣被清數。就像養羊是為了它們的肉一樣，你已給予了我們;將我們分散到異教徒中。”但是，他們說:我們不需過分的擔心，因為戰役結束時，撒旦們將被打敗，“他們將像羊一樣進入墳墓，正義的人們將統治他們。”

寬容的牧師們否認了上述的很多說法。他們引用好牧羊人的寓言，強調如果本著謙恭、勤奮和尊重創造的精神做羊口普查，數羊這件事就屬于需要智慧的管理工作。甚至有一兩個崇尚改革的牧師引用特定的佛教規范，指出數數這個行為是贊揚造物主的一種祈禱。

還有一些人，態度更執著，不愿屈從于簡單答案，更不愿向世俗妥協——他們很多人都篤信深層生態學——想知道數數這種行為有沒有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或貶低了羊本身。此外，數數這種行為是否會使數數者“羊化”。進一步說，把羊作為人的消極比喻是否合適?或者，這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霸權主義，根本不理會羊在生物圈所有物種關系中所占據的位置?

《新聞周刊》在報道中錯誤引用了《咩咩》代表所言，“人道主義是否忽視了羊在食物鏈中的位置?’，一石激起千層浪。相對《時代》雜志來說更像是娛樂性刊物的《新聞周刊》承認錯誤引用，但同時又刊登喬治·威爾的專欄文章，強調食物鏈是絕對存在的，任何真正的保守人士都無法忽視它。專欄還暗示素食主義缺乏道德活力。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對數羊的資金贊助是政府介入市場經濟的另一有力佐證。崇尚市場自由的人都覺得他們該對這一舉動說聲“阿門”。

同時，在神學研討會上，學者們的論文以及專題討論會的標題則有:“羊目的論的詮釋學限制”，“如果數數侮辱了羊，‘羊德’何以淪喪?到底有沒有地獄的邊緣呢?”

十三 真正算“數”的是什么?

最近，基因技術日趨進步，早先對克隆技術和重組DNA的研究限制有所放寬，(共和黨人不再持反對意見，因為他們發現，沿海企業生物科技子公司的贊助安排中包括適當的安保——這個原因當然很合理，當然國會議員們還提供了各種各樣的其他解釋)這使得國際社會重起開發智力羊，使羊的智商達到可以自己數自己。當然這些羊不太可能聰明到讀懂這么復雜的句子。

但是，在這個時候，我們選擇的不是糾纏于政治經濟體中法律問題的糾紛和混亂，也不管他們可能為審查、擬定、推斷和猜測提供的有利條件。相反，就讓我們先簡單的看一下事物的發展過程。

制造出能夠數數、記住自己的編號和在指定羊群中自己的號碼數的羊并不像預期的那樣費時間。但問題是:記住了它們自己的指定號碼后，一旦離開這個羊群進入新的羊群，他們就無法再忘記原先自己的號碼。就是說，一旦它是17號，永遠就是17號。如果羊群中有一只羊被牽出或死亡，直到找到新的替代羊，這群羊的數量永遠都無法被更新。17號死了，18號羊就無法再往下數。直到它聽到叫17號，才能繼續。就算牧羊人或答錄機假裝是17，應了聲，羊還是不往下數。因為羊聽力特好能聽出不同。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引進另一頭17號羊。但如果這樣的話，就得留一群替代羊，因為你無法知道到底哪只羊會出現問題。顯然，羊的智力還需要進一步更新和升級。

同時，另一些研究人員正著力提高其他物種的智力能力，特別是牛。如果羊能數自己是有價值的，牛數自己何嘗不可呢?當然，沒有人對數牛特別有興趣。這不合傳統，也無法激起大眾的興趣。不管怎樣，研究一直在進行。還真制造出了一些非常聰明的牛來，它們聰明到能夠了解羊比牛更迎合人們的興趣，比牛更有優先權。對于這個，它們顯然進行了牛語交談，并且內心涌現出了強烈的嫉妒和不平之感。在一個清晨，三頭奶牛撞破柵欄，圍逼一頭倒霉的母羊，并將其踩死。

這段插曲使科學家們感到不安，但卻也引起了神學家的強烈反響。他們發現人類已經創造了一種新型智慧，只是這種智慧在最開始獨立表現時，卻是該隱和亞伯兄弟故事的再現。

十四 邊緣研究無法維持

自從數羊引起了世界性的關注，它便不可避免的進入了各種流行文化的角角落落。人們通過超市的結賬處時，不能不注意到小報上夸張的題目，如“科特尼將科特在眾羊睽睽之下送上法庭”，“毛拉(伊斯蘭教學者——譯者注)發出數羊令!”其中由小報制造的一句流行短語是:“先數后剪!”

懸疑小說的情節構置中，數羊也頻繁的出現。比如艾瑪瑞里斯·朗寧的《數頭》，還有B.F.伍爾里奇的《牧羊人麥克》系列。庭院舊貨大甩買時，書名如《月光下的數羊》、《牛仔女孩和牧童》，《它們羊羊得意呼》等堆積如山的言情小說人人可見。所以，近來西部片中持槍的牧羊英雄重新復興也在人們的預料之中。

在電視上，我們看到了幼稚情景喜劇《赫比的羊群》，含沙射影的是人獸交;警匪片的情節劇有《黑人和美利奴羊》;澳大利亞新型《羊歌劇》，其中包括《新手!》《墮落皮匠》和《黑木干加油站》。只要我們不是太大意，我們都能注意到:不論是單只還是一群，羊都在我們的生活中不斷出現。廣告中，從汽車到洗發水再到安眠藥都羊在其中。其中，最有創意的一個商業廣告是對一款流行軟件的宣傳:一望無際的羊隊伍，大小各異，品種齊全，跳躍進入電腦屏幕。以貌似宗教口吻的廣告語結束，“到我們的羊欄來，一起數。”

在眾多的數羊熱影響中，最令人擔憂的是過去十年里拍攝的大量恐怖片描述的情景:羊以可怕的方式滲透于人的文化精神中。最早的例證來自于一個投資少，血淋淋的恐怖片中穿插的所謂喜劇插曲。在這部影片中，有一配角想睡覺，借助于數羊的方法。但他卻完全按字面意思理解，真得去數羊。畫面上，我們看到他幸福的看著羊們一個接一個優雅的跨過他的床。突然，一聲吼叫，在羊群把他踩死之前，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恐怖起來。不到一年后，一部真正的羊恐怖片問世，名字就是《羊群!》它的高潮是羊軍隊如何毀滅一個小城。羊殺害了城里大部分居民，剩下的人被囚禁在畜牧棚里。羊毀壞汽車和建筑，整個城市化為灰燼。一名幸存的少年想法逃出了城，給鄰近的軍事基地送去了消息，他們派來武裝直升機，才最終結束了這場丑陋的動物起義。我們可以想象那結局會是多么的血腥。

后來的《公羊的符號》成為第一部真正的羊主題恐怖片。影片描述的是羊病越過物種，將羊病傳染給了人。接著，導演大衛·巴道夫在其拍攝的《羊歸來》中，塑造了一個聽到排簫就會長出公羊頭和毒牙的人。不幸的是，他的心上人非常喜歡聽大約是二十世紀的一位名叫扎姆菲爾(演奏動人的排簫)的音樂家的唱片。怪物只受銀色刀片的調派。在英國內政部辦公室里，怪物在“羊事協調”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一把拆信刀，它恰好就是銀色刀片。我希望本人沒有讓那些沒看這部電影的人掃興，如果有人要對號如座。我承認，電梯里那一場戲真得是非常扣人心弦。

當然，羊以及數羊的益處遠遠超過了這些乏味的恐怖再現。但孩子們的家長還是要小心，以免自己的小羊羔過分憂慮或出現異常傾向。

十五 厭倦數羊

回顧數羊的這五十年，其始作俑者在接受全球網采訪時說，就他個人而言，在所有該說和該做的事完成之后，他對這項事業并不滿意。并強調說自己這一生說過的話、做過事太多。

“起初，我就想睡覺，”他說，“但睡不著，后來我就有些隨波逐流了。數羊這事就像有著自己的生命力一樣。早些時候，我就意識到這事已經失控了，但我陶醉于做名人的感覺。這事從來就跟錢無關。”

“現在，我甚至希望這事從來就沒發生過。也許這給有的人帶來了好處，這我不清楚。但對我來說，它已成了一場噩夢。我確實是這樣認為的”

“每當我想起，由于自己缺乏想象力，不知道失眠時數羊并不意味著要去數真羊，我都想笑。這對我來說有點難堪，但我很快就不覺得尷尬了。但現在，我有時會做夢。夢里，所有的羊一起在跳柵欄，我試著讓他們一個挨著一個排隊，但越排越多，柵欄也越來越長。我從噩夢中醒來，渾身的汗。我知道我永遠無法讓他們跳柵欄。”

“還有一個夢。夢里當你要數羊時，羊都跑了。我聽說這種事其實在很多地方都經常發生。”

“我還夢到羊在跨柵欄。而且是剛一跨過去，就都變成了狼。”

“最糟糕的一個夢是我站在柵欄旁等羊，但羊就是不來。于是我就站那兒做夢，夢到我失眠了，因為又是今夜無羊。聽著很傻是吧?但更傻的是:我從一個周日開始，用六種方法數羊數了五十年，卻還沒有治愈失眠。我都厭倦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責任編輯:閻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