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 本土電影的有益嘗試

摘要:電影《孔子》有著區別于很多大片的嚴肅與真誠，有內容、有看點、有思考、有誠意。在中國加入WTO以來美國文化在世界范圍內強勢輸出的背景下，影片內容的民族化策略、當代化策略、平民化策略以及制作營銷的大片策略，更可以被視為本土電影尋求出路的有益嘗試。

關鍵詞:《孔子》 民族化策略 當代化策略 平民化策略 大片策略

電影《孔子》尚未公映，就卷入了爭議的漩渦。上映以來，更是票房平平、惡評如潮。這與影片開畫日遭遇《阿凡達》2D版下線的尷尬有關，經由網絡放大，一次普通的電影上畫，最終演變成一場激烈的網絡文化事件，《孔子》無奈地淪落為對主旋律逆反浪潮的犧牲品。其實，客觀地說，電影《孔子》有著區別于很多大片的嚴肅與真誠，有內容、有看點、有思考、有誠意，才應該是對其不失公允的評價。如果把影片放在中國加入WTO以來美國文化在世界范圍的強勢輸出背景下考察，《孔子》更可以被視為本土電影尋求出路的有益嘗試。雖然這次嘗試有不夠妥帖之處，但其內容的民族化策略、當代化策略、平民化策略以及制作營銷的大片策略，都可以作為本土電影發展的一個借鑒。

民族化策略:全球化語境中的身份認同

在中國加入WTO前后，面對全球化語境，對于加入WTO后中國電影身份喪失的憂慮與日俱增，本土電影的生存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凸顯。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民族化”作為對抗“全球化”的生存策略，同時也是本土電影民族身份建構的途徑。《孔子》有意無意地踐行了本土電影的民族化途徑，在強調中國特質元素，凸顯民族性上做出了有益的探索。

影片的選材極具挑戰性，孔子作為一代圣人，在歷史的演進中時而形象清晰，時而面目籠統，而為萬世師表的人物作“傳記”，必定成為輿論焦點。導演在演繹孔子時常常“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不因其難而退卻，而是幾經波折，終于成片，表現出一種對民族內容勇于嘗試的精神和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誠意。從受眾角度來看，孔子對后世的影響深遠，其思想融入生活，已成為隱性的規范，因而較易引起觀影熱望。此外，中國在世界各地已建起400多所孔子學院，也使孔子這一選材具有了全球接受的契機與可能性，并使受眾在電影營造的文化形象中形成較為明確的中國(東方)身份認同。

作為對偉大歷史人物的正面表現，《孔子》以基本史實為依托構建全片，結合具體的故事情境，嵌入眾口相傳的《論語》警句，使《論語》的話語有了具體語境，電影臺詞也有了出處，二者相得益彰，獨有一份東方智慧的魅力。影片本身也著力突出其民族元素，對春秋時期服裝器皿的還原、對古禮的突出強調等，都力求從細節上凸顯民族性。影像風格上，雖然有不少對商業元素的兼顧，但仍不失與“孔子”呼應的民族特色。影片在氤氳的霧氣中開篇，對求學、進食等場景的表現饒有古意，之后欹器的出現具象而精當地闡釋了魯國和春秋時期，隨欹器下行的運動鏡頭自然轉入正片，與年邁的孔子“托付夢想于未來”的自白一意承之。結尾則從孔子室內移至一川山水，開闊優美的畫卷正與開篇時孔子的心態相得益彰，在首尾呼應之外，又帶出不盡的余韻。片尾曲《幽蘭操》適時響起，與片中的古琴樂聲形成唱和，使觀眾在民族文化的回味中結束全片。

“影視藝術的民族性就是如何在影視作品中體現民族文化的問題。”①影片《孔子》在題材內容與具體表現上都力求體現民族文化，正是著眼于提供特質的文化商品而采取的一種差異戰略，其在全球化語境中努力確認中國影視文化身份的嘗試值得借鑒。畢竟，全球化可能帶來各國文化和電影的“趨同化”，也同樣可能使之朝多樣化的方向發展。我們完全可以利用全球化的機遇把具有民族性的電影推向世界。

當代化策略:孔子普世價值的當代闡釋

AC尼爾森的調查數據表明，當下中國電影的消費主體是年齡在18～35歲的青年群體。他們處于理想與現實的漩渦中，有在現實中成長不足的焦慮，也有理想受挫的無奈和不甘退卻的希望。電影作為一種市場供給行為，其立足點在于滿足觀眾的當下需求。以歷史人物為題材，目的自然不在于對歷史的簡單復原。畢竟，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影片《孔子》以歷史為基點，呼應當下，較好地運用了當代化策略。在反映歷史的同時，對人物也做出了當代闡釋，其矢志不渝的理想之光，對于信仰缺失，匱乏“堅持”品質的當下社會，易引起反觀式的對照和共鳴。

影片截取孔子51歲后的這一時期，以其出仕于魯、周游列國、終回故里的時間線來展示主人公為理想而奔走的種種努力。電影看似講述了一個理想主義失敗者的落魄與無奈，實際上是對孔子堅持理想的另一種肯定，這肯定中帶有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執著與悲壯。以傳道授徒來終其一生的結尾不是對理想的放棄，而是理想的另一種實現方式，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孔子思想長久的影響。電影中的孔子即便顛沛流離無處遁藏，也依然堅持“歲寒而知松柏”。影片對困于饑寒操琴明志的孔子以近景和特寫來強調，可謂孔子一生形象的濃縮和定格。

本片導演胡玫認為“孔子一直是個奮斗者，他始終在追求和諧社會、大同的理想。”②電影《孔子》的時代意義體現在對當下孔子思想普世價值的闡釋，是通過發生在圣人身上的故事，來啟迪今天因為過分物化而顯得浮躁的社會，啟迪那些彷徨中迷失了信仰、喪失了價值判斷的人們。這也正是應時代而生的意義和主題。

因此，在影片中，孔子的敵人不是某個具體的人，而是需要理想精神拯救的時代。電影前半段矛盾集中，節奏緊鑼密鼓，孔子是為理想而戰;后半段孔子顛沛流離，但其輾轉漂泊的背后，正是理想與時代的角力，這樣，后半段劇情沖突的薄弱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彌補。孔子其人其事雖然存在于遠離當代的歷史生活，但經由電影的闡發，其所散發出的歷史精神卻穿透當代生活的現實，成為時代潮流的積極參與者。影片以歷史之態，切中時代的脈搏，也因此顯示出強烈的歷史使命感和時代責任心。

平民化策略:從圣人到凡人

當下，中國社會正處于急劇轉型時期，平民主義備受關注，甚至成為時代的主流話語。電影作為大眾文化的代表形式，有著天然的平民情結。而中國電影在發展歷程中，一度遠離平民，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精英化。影片《孔子》從平民的視角觀照“萬世師表”，成功建立起一個親和、親切的氛圍，并在其間滲透著濃郁的悲憫之情，使觀眾不因歷史久遠而與主人公產生隔膜，在平視之中獲得真誠的感動。正如王立群所說，“將孔子還原成一個特定時代的凡人正是電影《孔子》的成功之處。”③

影片擯棄了歷史加給孔子的圣人光環，塑造了一個可親可信的立體之“人”。在影片中，孔子有著凡人的情感，有優點、有缺點、有欣喜、有心痛。他深入世俗苦難之中，又超越世俗理解之上。在王綱解紐、禮崩樂壞的春秋時期，不懈地追求以德治國的政治理想，在與環境的不斷沖突中最終達到了內心的和諧。孔子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他對理想的執著使人振奮，但真正打動觀眾的，則是其在追求理想過程中的心路歷程。雨中摔倒、子見南子、自稱喪家狗、顏回之死、終回故里等情節的設置均能反映孔子作為一個平凡人的情緒情感。

影片中落魄潦倒之余牽馬而出，摔倒在泥水里，人和馬對視之后哈哈大笑的處理，顯示出孔子于困境中的豁達，又有幾分辛酸和無奈;夫子自嘲喪家狗一段，見到來人，未問國事，卻問如何找到自己，似乎不辨輕重緩急的情節設計中透出幾分天真和好奇，近景中對“喪家狗”說法的認可恰到好處地展示了夫子自嘲的神情，寥寥幾個鏡頭，讓孔子更加真實可感。最后，皓首霜須的孔子回到闊別多年的故國，跌落塵埃痛哭失聲，這既是一個經受顛沛流離的游子應有的反應，也凸顯了這個偉大而平凡的生命個體的最動情之處，深深地打動了觀眾。回到魯國，孔子從此不再過問政事，而是一心致力于教育，這既是一代圣人富于遠見的高明選擇，也是一個凡夫俗子在長期的挫折和反思后，唯一正確的精神出路。影片中，孔子無異于常人的情感歷程表現出其可親可信、為理想而奔走、雖然無奈但卻不失積極面對人生的態度，也給處于現實漩渦中的平民以精神的撫慰和引導。

大片策略:強強聯手，大而有當

中國加入WTO以后，隨著電影制作與放映技術的發展，中國與世界電影潮流接軌，進入了所謂的大片時代。國產大片拉動了國產電影市場，對于本土電影工業的生存和發展、對于民族文化的傳承和發展都具有重要的文化戰略意義。但國產大片卻常常著力于大片的形式，內容和人物相對薄弱，處于大而無當的尷尬境地。

電影《孔子》斥資1.5億元，由具有國際號召力的周潤發領銜主演，創作組成員都是在各自領域獨當一面的人物。《孔子》所走的看似此前古裝大片的老路，但卻有著區別于很多大片的嚴肅與真誠。影片一改中國大片的喧嘩浮躁，以沉潛的姿態講述了一個古老而新鮮的故事，可謂強強聯手，大而有當。《孔子》選擇周潤發任主演，當然有對明星號召力的商業考慮，但從影片本身來看，除了演技精湛、態度認真，周潤發身上難得的平民氣質對孔子形象的塑造大有裨益。

雖然從整體敘事來看，《孔子》有前緊后松之嫌，但對人物的刻畫可謂細膩傳神。影片對理想主義者孔子的刻畫鮮活生動，在圣人與凡人微妙關系的處理上真實可感。孔子在魯國王廷的圓形議事堂雄辯滔滔舌戰群臣，為觀眾塑造了一個救世英雄的形象，但這個英雄血肉豐滿，決不空洞。子見南子一場，在以吸引眼球為第一要務的消費時代極易過度演繹，但影片只是點到即止，頗有幾分《史記》中記載該事的古樸詩意。近景中孔子微微動容，影像處理和人物表演都節制含蓄。比《論語》中孔子豎起中指對天發誓“子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的記載更為恰切妥帖。而且，把“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和“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化入其中，消減了此事的緋聞色彩，強化了惺惺相惜的知音情意。

即便是對配角的處理，影片也頗為用心。如夾谷會盟一場，魯定公前倨后恭的神態變化，在細節中傳達出豐富的人物性格信息。這些，可視為對國產大片“見物不見人”的一種意義深遠的突破。

作為商業時代的文化消費品，電影的前期宣傳至關重要，甚至可能是決定前期票房的關鍵，大片尤其如此。但在這方面，《孔子》存在很大的誤區，例如對視覺特效的宣傳。其實支撐本片的是孔子其人其事以及其執著于理想的精神，而非特效，況且，與競爭對手《阿凡達》拼特效無異于以卵擊石。另外，影片在宣傳時對“子見南子”的強調則有嘩眾取寵之嫌。電影海報上孔子與南子并立，極易使人產生影片戲說夫子的誤解，這對大家心目中的孔子形象是一種失敗的顛覆，但實際上影片的處理中規中矩，又使觀眾產生極大的觀影落差。再加上影片上映時間的尷尬，劇本略顯倉促、臺詞不夠嚴謹考究、后半段節奏相對緩慢等不足之處，招致一片批評聲。但整體看來，《孔子》不失為一部對觀眾負責的誠意之作，其在影片內容及制作營銷方面的積極嘗試，雖不特別成功，但為本土電影的人文回歸與發展出路提供了一個可資參照的范本。本土電影肩負著產業與文化的雙重使命，在全球化語境下，本土電影的未來走向問題需要更多的探索與嘗試。從這一角度來看，電影《孔子》的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影片本身。

注 釋:

①張鳳鑄:《全球化與中國影視的命運》，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2年版，第18頁。

②《電影〈孔子〉導演胡玫解讀孔子》，http://cul.sohu.com/20090924/n266956385.shtml.

③王立群:《圣人?凡人?》，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61db900100gygd.html.

(作者為中原工學院人文學院講師)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