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2月9日,北平爆發了聲勢浩大的愛國學生請愿游行。在群情振奮的游行隊伍中,同是清華大學學子的錢偉長與孔祥瑛相識了。錢偉長學的是物理,孔祥瑛則是中文系高材生。
孔祥瑛祖籍山東滕縣,是孔子第75代孫。1934年,她考取清華大學文學院,并擔任清華大學校刊《清華周刊》文藝部編輯,是朱自清先生比較鐘愛的弟子。孔祥瑛的多才多藝讓錢偉長非常欣賞,他們相互鼓勵,經常一起到圖書館看書。學習之余,兩人還在學校的林陰小道上談古論今,時間一長,愛情在這對年輕人心中潛滋暗長。
但此時“七七”事變爆發,清華大學被迫南遷昆明。孔祥瑛跟隨學校一路南行,錢偉長卻因為沒有盤纏,只得到天津市耀華中學當了名物理教師。一年后,錢偉長與孔祥瑛才在昆明西南聯大會合。
1939年8月1日,在錢偉長的導師吳有訓先生的主持下,錢偉長、孔祥瑛喜結連理,拉開了他們長達61載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涯。
1940年夏,錢偉長告別身懷六甲的妻子,從上海啟航,開始了公費留學生活。
錢偉長在國外爭分奪秒潛心求學的同時,并沒有忘記國內的妻兒。孔祥瑛在接到丈夫飽含深情富有文采的家信的同時,也總能收到他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外匯。
由于錢偉長的出色成果,多倫多大學于1942年授予他博士學位。同年,他來到美國,在噴射推進研究所任研究員。
抗戰勝利后,錢偉長以探親為由回國,孔祥瑛帶著6歲的兒子元凱來接丈夫,一家人緊緊相擁。孔祥瑛當晚在日記里這樣寫道:“久別七年重相聚,自有一番凄苦與歡樂。”
新中國成立后,錢偉長和孔祥瑛懷著滿腔熱情,一起參與了清華大學的復興。錢偉長進入了他學術上的第二個豐收期,孔祥瑛也擔任了清華大學附中的校長。
然而,好景不長。正當錢偉長雄心勃勃地攀登新高峰的時候,一場歷時二十余年的苦難落到了他的頭上。1957年,他被錯劃為“右派”,受到了極不合理的待遇。孔祥瑛因為不能與當清華大學校長的“右派”丈夫劃清界限,不能再擔任附中校長,只是擔任地理老師。對此,她無怨無悔,一如既往地關心呵護著丈夫。看到錢偉長情緒有些低落,她就柔聲鼓勵丈夫,這一切都是暫時的,國家將在不久之后走向正軌。
在妻子的激勵下,每天改造回來,錢偉長都把窗戶蒙上,一個人埋頭苦學,孔祥瑛默默地做著家務,還不忘給丈夫添茶續水。忙完雜事兒,她也會埋首書卷。靜靜的家里,外邊的喧囂與他們無關,錢偉長很陶醉這種“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意境。
在這樣的環境下,錢偉長以非凡的毅力,推導了一萬二千多個三角級數求和公式。其中不少很有實用價值,也是前人所未知的。
1966年“文革”風云初起,孔祥瑛也受到了紅衛兵的猛烈沖擊,她甚至被剃成“陰陽頭”游街示眾。面對人身侮辱,孔祥瑛痛不欲生,自身難保的錢偉長怕妻子出意外,除了對妻子的行動格外留心外,還經常和妻子談心:“別跟那些學生娃娃計較,他們受人愚弄了,橫行霸道的人沒有好下場的!”
可到了后來,作為“反動學術權威”的錢偉長受到了更大沖擊,終日受到批斗謾罵、進行勞動改造。在外邊批斗了一天,錢偉長只剩下一個溫暖的“港灣”——他那個雖歷經風雨卻堅如磐石的家。
但是,很快他們一家五口被勒令搬出原來的住所,搬進了兩個陰暗潮濕的房間。為了給大批書籍留下安身之地,他們被迫變賣了一些家具。
不久,紅衛兵的兩派打起了“內戰”,錢偉長一家所居住的照瀾院16號成了造反派的“武斗戰場”,不時傳來槍彈的呼嘯聲。鄰居紛紛搬離,但紅衛兵卻不允許錢家搬走。
在如此恐怖的氛圍中,錢偉長和妻子相互安慰,在人生的逆境中,他倆就像失去了泉水的兩條魚,用各自有限的唾沫潤澤著對方。
“文革”結束后,年近七旬的錢偉長感到人生的第二個春天到來了。他更加爭分奪秒、日以繼夜地工作。
此時,孔祥瑛已經退休,她幾乎承擔起全部家務。為了不打擾丈夫的工作,她連電視機都沒有買。
每當錢老工作累了,孔祥瑛就拉著他到外邊散步,打打羽毛球,鍛煉一下四肢的靈活度。錢老空閑時,二人還就文學、歷史、藝術作深入的探討。
錢老是個資深足球迷,只要趕上世界杯,他不但場場必看,而且對各國主力球員的位置、打法了如指掌,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記得一清二楚。孔祥瑛沒有阻止錢老半夜爬起來看球,只是提醒他白天一定要把覺補過來,還買來各種營養補品,讓錢老保持旺盛精力。
1982年底,錢老以70歲高齡出任上海大學校長,孔祥瑛成了錢老的生活秘書,隨時照料他的飲食起居。錢老在家也經常伏案工作,柴米油鹽一概不管,甚至不大會花錢。
在孔祥瑛眼里,錢老性情率真得像個孩子,時時需要她的呵護。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上世紀90年代,沒想到孔祥瑛身體先出了狀況,需要長住醫院治療,錢老以九旬高齡之身,依然忙于學校的公務。
有一次,錢老赴京開會,突患小中風,被送進一家醫院治療。哪知他鬧著要回上海治療,醫院無奈,派醫生護送錢老坐飛機回到上海,并入住華東醫院。他的主治醫生責怪道:“你這么大年齡,還敢坐飛機回來,真是不要命了!”
這時,錢老才說出了他的“小算盤”,他不想在北京治病的原因,是放不下正在住院的白發老妻。錢老的病稍有減輕,他便堅持去看望病榻上的老伴。一對相伴60載的白發老人執手相看,互相叮嚀,那種場面感人至深。
然而,上蒼無情,錢老的一腔深情沒能挽留住妻子,她還是先他而去了。整整三年,錢老沒有從喪妻之痛中恢復過來,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如今,錢老也駕鶴西去,到另一個世界和愛妻相聚。
(責編:辛婭)